他有理由的,他也可以跟裴照雪解释。
他可以告诉裴照雪,周昂不是什么天真小白花,一切都是周昂在背后捣鬼,周昂想让裴照雪死,也想让他死,甚至不惜以整个周家为代价。是周昂出卖了他,裴照雪受伤也是因为周昂。
他可以告诉裴照雪,周昂从来没有把裴照雪放在过眼里,裴照雪又何必暗暗保护他?
他可以告诉裴照雪,他想信守承诺,他给过周昂机会,只要周昂肯跟他说实话他可以既往不咎,为了裴照雪他已经做出如此让步了,可周昂不领情。
可是,他告诉裴照雪这些有用吗?周昂已经死了,而他自己在裴照雪眼中就是个丧心病狂的变态,他有解释的余地吗?
“你这个……疯子!”裴照雪咬牙说出这句话,手有些发颤。
“疯?”周策的烟燃了一半,另外一半他也没有兴趣,按脆在烟灰缸里碾灭,然后轻蔑地笑了一下。
所以,他为什么要解释?
那天晚上,潞城东南方火光四起,王家的宅子从头烧到尾。由于是沉睡的夜里,没有人逃出来。
第35章
没人知道这个湿润的沿海城市为什么会突然起火,有人说是天灾,也有人说是人祸。事发突然,大家的视线直接就转移到了周策身上,可是也没人敢明说,周策自己也闭口不提。
若说以前家族势力之间的争斗更多是互相制衡和约束,如今一角倾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失衡,在失衡中,大家也隐约知道,周策会变成那个支点。
一时间,周家门庭若市,多以他和陆艾订婚为拜访的理由,大势所趋,人们的选择是趋利避害。死了的人已经不存在了,没有必要再争个所以然出来。
事情一个连着一个出,短时间内周策也不想再有别的动作,他眼前只有和陆艾的订婚典礼,而后是婚礼。订婚在家里,安排得也简单一些,至于婚礼方面,陆艾说想在海边举办,周策当真就提前封闭了一部分海岸线做前期准备。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只是一个过场,但是这个过场要豪华盛大,要让所有人到来的人无不称赞一句“神仙眷侣”。
周策让裴照雪去给自己订婚礼用的玫瑰,裴照雪回来之后给了周策一张签单,话也没说。周策拦下了他,问:“你订的红色的?”
裴照雪反问:“结婚不用红玫瑰吗?”
“我要白色的。”
当时周策并没有明说颜色,裴照雪理所应当的以为是红色。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和周策纠缠,就拿了签单准备回去换。手刚伸到桌面上就被周策按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来,周策却按得更死了。
裴照雪皱眉看了周策一眼,周策笑道:“当初我多问你两句话你都想杀我,怎么现在刁难你,你连脾气都没有了?”
裴照雪不说话,周策也觉得无趣。自从周昂的死被裴照雪发现端倪之后,两个人就进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关系中。他以为按照裴照雪当时那副发怒的模样,后续可能真的会对自己做出来什么报复行为也说不定。
可是裴照雪没有,他似乎只有那么短暂一瞬的情绪,后面便恢复了正常,只是在日常中与周策的交流更少了而已。
周策心想,裴照雪本来就躲着自己,倒也见怪不怪。也许他心中已经恨死自己了,只是碍于承诺无法发作罢了。
想到这里,周策又觉心中苦闷,便问裴照雪:“我和陆艾就要订婚了,结婚的事情提上了日程,你开心吗?”
裴照雪看了周策一眼,只是说:“你把手松开。”
“好,从今往后,我都听你的。”周策果然松开了手。他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白色信封交给裴照雪,上面是周策亲笔写的裴照雪的名字。“这是我的订婚请柬,我亲手交给你。”他说,“阿雪,我希望从今往后我的每一个人生节点里都有你。”
他看着裴照雪说话时的表情很认真,眼里也有无限情绪,好像他其实有很多话要跟裴照雪讲,可一对上裴照雪,他又什么都讲不出来了。裴照雪没有接他的请柬,他就一直伸着手,两个人仿佛对峙一般。
“你是不愿意来吗?”周策有些失落,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恨我。”
裴照雪很难回答周策提出的问题,他是恨周策吗?其实他也不知道。知道周昂失踪的消息之后他就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当时他的大脑里有一个潜意识,那个意识不断地暗示他,也许真的只是人没了,也许不是周策。因为周策答应得他好好的,周策没有理由拿这种事情跟他开玩笑。
当真相揭开时,他一方面悲痛于周昂的死讯,他爸保下来的人到他这里却死了。另一方面,他似乎更难过的是周策终究还是骗了自己。
若说两个人一报还一报,他是欺骗过周策,可是他有不得已的理由,他跟周策讲明了,而且他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周策好。周策呢?别人的生死在他这里只不是就是一句轻飘飘的话,承诺也不那么重要。
只是因为裴照雪答应过他会永远对他忠诚,永远在他身边,他就可以肆意妄为。
甚至连编造一个理由都不肯。
裴照雪倍感难过,原来他在周策那里也不过尔耳,甚至连欺骗的价值都不太大,因为周策最终还是明白地告诉自己一切。
裴照雪常常觉得心上压了一块大石头,每当看到周策,那块石头的重量就会增加一些,每个午夜梦回,那块石头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承认周策对他很好,比周向云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种关心和体贴是截然不同的,是他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好像周策总是能精准地把握他的喜好,理解他内心所渴望什么。
周向云对他的好像是一种弥补,中间总是隔着什么。周家其他兄弟同他客气友善,虽然自小一起长大,他却只能看着他们之间的打闹,他说着他们情同手足,但他自己心底里也知道,他是个外人。
因为他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他竭尽全力。
如果没有周向云的那个计划,裴照雪觉得这样走过一生也不算什么,“周策”只会成为他记忆里的一个名字,一个无关痛痒的名字。
不会让他想起小时候那些恶劣玩笑,不会在他的脖子上挂一条银色项链,不会对他说替他报仇。
也不会看到一场雪。
原来他缺失过那么多。
有些东西,没拥有过,就不会在意。拥有过,哪怕稍纵即逝,都足够影响一生。
那么些许瞬间,裴照雪真的以为,如果自己某天为了周策而死,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但他又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原来周策并不是想要他的什么“士为知己者死”,周策是别有用心的。
或者他只是周策一个可以戏耍的对象,那只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只能怪裴照雪自己一厢情愿了。
裴照雪从不畏惧死亡,但面对周策的逼近,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他不想回答周策的种种问题,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连周策的靠近让他产生的也是躲避的姿态,而不是像原来一样的回击。
他怎么回击周策?他对周策是有誓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