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中必定有人藏在暗处,不满于母亲这些年独揽府中大权, 有意挑拨。
要想拔乱.反正, 让自己的话站住脚,自然要查明真相,听听当事人薛姨娘的说辞。
在卫忱的默许之下, 两个妹妹都得以留在出行的车队之中。三人心照不宣地巡视了三四个庄子之后,终于在一个四月天的清晨之中, 抵达了流放薛姨娘的这个偏僻庄子。
人还没下车, 卫宜整个人都开始忐忑起来。
自打她记事以来, 都是娘亲在她身边陪伴, 对这个在庄子之上清修的母亲,没有半点印象。
如今踏上这片荒僻的土地,竟觉得有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挥退过分热情的庄头之后, 三人相随来到了散落于山腰处的农人小屋。
在一处简陋的屋舍之前, 他们看到了弯腰站在井边打水的那位故人。
当年明艳动人的薛姨娘脸上, 早早地染上了风霜之色, 此刻不过穿着一身粗布灰袍, 完全是一副辛苦佃农的模样。
带路的半大小子在这处庄子土生土长,见京中来的贵人们在此处驻足, 便笑着解释开来:“各位主子,这位妇人是七年前被发配到我们庄子之上的。夫人下了令,要她在此处日日忏悔赎罪, 自食其力。”
卫宜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她实在想象不出也不敢去想,自己生母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看见妹妹脸色不好,卫忱也不在此处过多停留,命令随从在此等候之后,领着两位妹妹进了这户农人的小屋。
薛姨娘像是耳力衰退了不少,直到三人绕过入户的柴扉,这才似有所觉地抬起了头。
她首先认出的,是走在前头的大少爷,细纹弥补的眼睛里闪现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年老的母亲迟疑半晌,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涌出泪来。
“忱少爷,我的宜姐儿……”
她来了吗?
卫忱侧了侧身子,露出藏在他身后的小妹妹。
小姑娘捂着嘴落下泪来,一声十一年未曾喊过的“阿娘”梗在嘴边,怎么也喊不出声。
“我的儿,你真的来了!”薛姨娘喜极而泣地扑上来,捧着女儿的小脸细细看。
这眉,这眼,这唇,分明就是她那襁褓之中的孩儿啊!
卫宜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与这个有些陌生的妇人拉开距离,微微福身行了一个见客礼。
薛姨娘被喜悦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看着女儿如小荷一般亭亭玉立的贵女身姿,便知道夫人确实没有亏待她。
中年妇人那袖子拭了拭泪,强忍住自己的失态之举,重新对三位少爷小姐行了一个恭恭敬敬地见礼,引着人到她的茅草屋子里坐下。
这草屋不过简简单单一间,粗布帘子隔起起居的床铺,外头摆着几个粗工拼成的小板凳。
一簸箕的小豌豆甚至在摆在地上等待脱壳,作为今日的饭食下锅。
三人在京中被丫头仆役们前呼后拥,无微不至地照顾惯了,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个个立在低矮的茅屋之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直到被薛姨娘再三让座,这才不好意思地坐下。
卫忱不动声色地挡住心中慌乱害怕的小妹妹,接过薛姨娘递上的一碗清茶之后,朝她低声道谢:“多谢薛姨娘。”
“大少爷,你别这么称呼我。”她对少年的称呼略感不安,“当年离京之时,侯爷早便放了我的身契,再无半点瓜葛。”
她早就不是平宁侯府的姨娘了,也没脸再待下去,幸好得夫人宽恕,愿意留在这庄子里给她留一厘立足之地。
“那,我该如何称呼您呢?”卫忱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彻彻底底地抛却了平宁侯府之内众星捧月的话日子。
“为赎当年之罪,这些年来我每日都在佛祖面前跪拜赎罪,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照顾庄子之内不幸的孩子。如今虽没有剃度出家,但也给自己取了一个小号,名为济慈。”
薛姨娘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朝这位长大成人的少爷再次行了一个僧侣之礼。
三人站起身来回礼,卫宁轻咳一声,开门见山道:“济慈师父既然日日祷告,想必是时时不忘当年旧事了?”
所有伤害自己娘亲的事情,她都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更不会听了薛姨娘的自白之语,就选择相信她。
面露老态的妇人脸色忽然一震:“宁小姐,可是当年那桩旧事,如今又给夫人带了了麻烦?”
骤然被宁姐儿的话一问,她第一反应便是,生怕拖累了当年唯一一个,愿意给她一个改过自新机会的夫人。
卫宜悄悄松了一口气,听生母这般说辞,最起码她没有对娘亲心怀怨恨。
如此不仅当日的留言不攻自破,她也得以不用在生母与娘亲的纠结恐惧。
“您是说,你不怪我娘亲?”宁儿惊讶地挑眉。
“二小姐说笑了,若我对夫人心怀怨恨,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她恨不得发毒誓保证。
“请济慈师父为我们这三位晚辈讲一讲,当年你给我娘送离京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卫忱皱着眉接话。
“好。”
薛姨娘目光慈爱地看着第一次与她对视的宜姐儿,语气带起了当年那段痛苦的回忆。
嘉园十六年,她母家表哥宋清扬受安平太子威胁,故意引诱她出轨行□□之事。
后被怀有身孕的林姨娘撞破,在宋清扬的哄骗之下,她误杀了这位目击证人,眼瞅着屎盆子被扣在了夫人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