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年掩下眼底的波澜,照着早就想好的剧本, 埋头于嘉元帝肩头一阵大哭。
“儿子日日思念父皇,但悔恨于自己此前干过的混账事,又怕惹您生气, 不敢来见。如今得见天颜,实在是……激动难耐。”
许久没见到儿子的嘉元帝,被自己孩子这般满脸孺慕的一哭,倒也升起了一些假惺惺的慈父心肠,拿枯瘦的指甲拍拍太子的肩,安慰了儿子两句:“朕如今修道有成,自当延寿万年,哪里急这一年半载见不到?莫哭了。”
太子哭声一停,被他这话堵得差点窒息。您也不瞧瞧您那命不久矣的样子,真是被那帮术士骗得不轻。
不过,依照齿序,底下的弟弟都未长成,只有他一个人快到加冠之年,何苦拦着嘉元帝自掘坟墓之举呢?
他压下心底的诸般心思,连连附和嘉元帝的话:“父皇如今双目如电,行路时龙行虎步,可见修道有成,长生指日可待。”
“哈哈哈。”嘉元帝被儿子夸得飘飘然,“你也不必整日待在东宫了,年后便来同朕一起修道服丹吧,朕也好提点一下你。”
贺之年一时之间犹如雷击,这倒霉爹把自己吃成这个鬼样子,又想拉他下水?
可是,自己已被禁闭在东宫近一年,若是不抓住此时的机会,谁知道父皇此后,什么时候还会再想起自己?
他看着嘉元帝一张肿胀虚浮的脸,只好咬牙点了点头:“这是儿臣的荣幸,儿臣愿意。”
嘉元帝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儿子还是有听话的时候,赞许地看他一眼,领着诸位宗室进了圣德坛。
太子抬袖擦拭额头的冷汗,暗道自己可算是过了这一关。只要解了幽禁,他就还有机会,不过是陪着亲爹嗑.药,算不得什么。
他这般安慰自己,抛开为他撑伞的曹双喜,急忙追上嘉元帝远去的步伐。
……
除夕夜,竹爆惊春,千门萧鼓。
卫枢数年下来,难得在燕京家中过年,故而早早递上了牌子,向穆皇后陈情,一家子这下都不必去应除夕宫宴的虚礼,极是便宜。
简祯无情的抛弃了沉重的诰命冠服,换上一身轻便衣裳,到得意院的小厨房里去寻卫枢。
她斜倚着门框,偷偷看他专心致志地去捏一只小雀儿状的点心。
宁姐儿第一次收到林晏哥哥送的礼物,自是免不了再跟父亲炫耀一番,卫枢倒是把小姑娘的欢喜记在了心里,偷得浮生半日闲,守在小厨房里给女儿做点心。
简祯抬手扣了扣门,笑对里头那人道:“侯爷这般忙碌,我可能进来学上一招半式?”
她的目光落在笼屉上活灵活现的小雀儿身上,这雀儿浑身雪白晶莹,薄如纸张的外皮下裹着鲜美的馅料,瞧起来汁水丰盈,又憨态可掬。
卫枢伸手去探她手指的温度,看到她掌心温热,这才放下心来:“膳房烟大,莫呛到你。”
“哪里就那么娇贵,坐在堂上等着侯爷投喂不成?”简祯闲的发慌,自个儿提了一把小凳子,赖在膳房不走了。
卫枢只得无奈地由她去,捡了轻省易上手的活计给她打发时间。
简祯抱膝坐在红彤彤的火炉前,认认真真的看火,顺带偷师学习,看着卫枢十指染了糯米粉,在白案之上熟练捏制出一只只小雀儿。
她被热气腾腾的炉火烤的浑身发暖,索性无事,便捡了几个小红薯,打算放在火边烤一烤。
圆咕隆咚的小红薯愉快地滚进灶膛,不一会儿便散发出红薯特有的香甜气息,焦糖的味道在小厨房里弥漫开来。
卫枢把做好的两层笼屉放在咕咕冒泡的灶上,接下来便是等待美味出炉的时刻。
寻了个陶制小盆净手后,他又拿早早便备好的材料放入炖锅中,在一只红泥小炉上安静看火。
简祯挥手招他来做,卫枢犹豫了一下,还是给自己提了一把小凳子,放在了妻子身侧。
两人挤在一方灶台前,如最平常的民间夫妻一般,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反倒珍惜起这悠闲时光里的难得的烟火味道。
她拿看火的棍子拔出烤的软糯香甜的红薯,顾不得烫捡起掰开,送了身旁的卫枢一半。
红薯黑黢黢的外壳焦黑,显然与那晶莹剔透的玉白点心不能比,卫枢接了她递过来的那一半,却没吃,放在了托盘上。
简祯秋水似的眸子里顿时失落起来,却不想卫枢率先拿走了她手里的那一半,掏出帕子耐心地给她擦拭手上的黑色污渍。
他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妻子的手除了微微发红,并没有其他烫伤的迹象,这才放了心,转而为她剥起红薯焦黑的外皮:“怎么这般心急?烫着了疼的可是你自己。”
简祯的两颊微微发红,竟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卫枢这话羞到。她也是这般大一个人了,这会儿竟如懵懂少女一般,为卫枢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害羞起来。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甩掉不自在,道了声谢,接过那被剥的干干净净的红薯,一口咬上去,果真如记忆里那般绵软香甜,奶香四溢。
热气腾腾的食物引得她舒适地眯起眼睛,如一只满足的猫儿一般,快乐地向卫枢推荐她捣鼓出来的烤红薯。
卫侯爷很是捧场地拿起自己的另一半,依言尝了一口,如她所愿一般夸赞一通妻子。
简祯被他卖力的夸奖笑到几乎坐不住,歪在卫枢的肩上:“真的有那么好吗?”
“阿祯做的当然好。”某人抛弃自己一贯的实事求是,既面不改色又严谨认真地点头。
简祯实在忍不住,一手勾了他端正的脖颈,飞快在卫枢白皙的侧脸亲上一口,看着丈夫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她飞速后退,一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目不斜视地看火,一边偷眼打量卫枢的反应。
他有些愣神,眸光里最初是难以置信,一会儿却又不由自主地欢喜起来。
左颊上温软的触感存在感强烈,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他刚刚似乎被妻子主动撩拨了……
卫枢偏头去看身侧的妻子,见她一脸恨不得把头埋进双膝里的鸵鸟表情,呼吸有些紊乱。
他按压住自己砰砰乱跳地心脏,一下子站起来,逃也似的离开炉火熊熊的灶边,呼吸粗重。
直到觉得自己烧红的两颊温度降低不少,这才转而去掀起笼屉的盖子,查看糕点是否熟透。
简祯捧着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走开,有些不高兴,直到如新大陆一般,发现了卫侯爷不断颤抖的手指,这才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