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哥儿慢条斯理地咽下饭菜,悠悠开口道:“母亲,妹妹都这般圆润了,您不必叫她回来用饭。”
宁姐儿咬着一口细细的小乳牙,恨恨地瞅了哥哥一眼。
哼,若不是哥哥与林晏哥哥关系好,她才不要理他呢。
“好了好了,”简祯一边给小女儿宜姐儿擦了擦手,一边给几个小团子分了芙蓉糕,“用罢饭自去园子里玩吧,晚些时候再来母亲这里做功课。”
小萝卜头们一窝蜂散了,简祯瞧了一眼落在最后的宛姐儿,小姑娘神色复杂,一脸犹在梦中的样子。
她忍不住在这孩子眼前挥了挥手,看着孩子终于回魂,放心地又拿了块芙蓉糕给她:“宛姐儿最乖巧,母亲给你两块儿。”
小姑娘如梦初醒地扯着丫头绯烟手走了,满心满眼的难以置信。恶毒嫡母,现如今这般善于伪装,如此口蜜腹剑吗?
她恨恨地把那块握在手里的芙蓉糕掷到月牙湖里,权当是喂鱼。
我从来不爱这些甜腻腻的糕点,你也别妄图用这一块糕来收买我。
*
得意院里,独留便宜丈夫一位还坐在用饭的圆桌前,简祯无奈,只得捧着一杯茶水安安静静地作陪。
她很有恶毒女配的自知之明,卫枢不开口,她也懒得开口讨人嫌。
两人之间一时静默无声。
“咳。”卫侯爷略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孩子们怎么全到了你这里用饭?”
“若是依照从前,他们自个闷在屋子里头用饭,总是不愿意好好吃。奶妈子怕责罚,手把手地喂,对孩子们也不好。”简祯很是配合地答疑解惑。
“晚些时候,他们还来闹你?”
“是,孩子们日日在得意院做林夫子留下的功课。”
“夫人看顾全府,还要忧劳这些事情,着实辛苦了些。”
简祯有些诧异,这人也有说这些话的时候?
“小孩子们一眨眼便大了,软软糯糯的时候不过这两年,侯爷若是有心,不妨今日便来教导孩子们功课?”
卫枢瞧着她鬓边的垂珠步摇微微晃动,掩了半张芙蓉面,其上一只海棠娇艳细致,栩栩如生。美人粉颈低垂,耳廓透出玉石般莹润的光来。
他下意识地答应:“那下响我还过来。”
午间人便容易犯懒,简祯窝在被子里,好梦香甜。丫头凉夏掀了床幔来叫主子起身,却看到主子睡得正沉。
美人鬓发如云,香腮似雪,懒懒睁开的眸子波光潋滟,支起的身子多了几分娇弱无力,直把凉夏看呆了去。
简祯懒洋洋地拨弄着妆箧,择出一只水头极好的红翡滴珠凤簪来,抬了皓腕把它送入云鬓,点缀在乌发之间。
她揽镜自照,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待起身,便被早早来见母亲的宁姐儿一下子扑在身上。
小姑娘娇憨地趴在娘亲身上蹭了蹭,软言软语地撒娇:“娘亲,就那么一会会儿,宁儿就好想你呀。”
谁知还不待她摇晃够,便被前后脚进来的爹爹一下子提起了小身板,丢在一边。
宁姐儿在半空中扑腾了两下小短腿,气哼哼地抬头想向父亲表示不满。奈何她人小,只到卫枢大腿,昂着小脑袋底盘不稳,差点仰倒,不得不改变主意,吊在了父亲腿上。
“宁儿这些日子颇生了些肉,她没轻没重的,莫要让她冲撞你。”卫枢声音罕见的柔和,得了简祯惊诧的一眼。
卫宁把脸埋在爹爹的衣袖里,默默哼哼,不就是吃醋娘亲最喜欢她吗?爹爹又凶又小气,人可真坏。
卫枢一番话说的自个也有些不自在,聊生于无地清咳一声,抱着女儿去了外间习字。
宁姐儿有些心虚地打开自个的小书袋,在老父亲期待的目光下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两个字:卫宁。
她人小臂力弱,上了一个月的学堂,半个月都在看林晏哥哥,本来也没学会几个字,这还是挑了最熟练的两个展示给爹爹看呢。
卫枢:……
他被那一坨糊成团的墨迹刺得眼睛生疼,瞧见女儿心虚地低头抠手的样子,无奈地按住了拧住的眉心,认命地握住女儿的小胖胳膊开始教她运笔。
幸而其余几个孩子课业不错,字虽说没什么风骨,但一撇一捺还算方正,让老父亲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卫枢仔细地翻看着几个小萝卜头写好的字帖,突然在大女儿卫宛处停住。
小姑娘的字迹运墨均匀,笔力可观,最是令人惊诧的是,她写了一段《浣溪沙》。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他有些意外地瞧了一眼安安静静的大女儿,与卫宛波澜不惊的眸子对上。
“宛姐儿,你从何处抄来的这句词?”
卫宛垂眸:“回禀父亲,隐约之间听得旁人念过,女儿记不清了。”
“阿姐最聪明了,夫子每每赞她有咏絮之才,哥哥都比不过呢。”方才小鹌鹑一样的卫宁又活泼起来,插口道。
“你是个极聪慧的孩子,但不必多思多虑,父亲母亲会护你平安喜乐。”卫枢顿了顿,还了小姑娘的手作,极是认真地许诺。
卫宛握着拳,眼眶泛酸,她抖着手捏过毛笔,避过了父亲的目光。也许前世会期待您的雪中送碳,但如今一切好像太晚了。
老父亲卫枢收回目光,回神却看见卫宁托着肉肉的下巴,拨弄着砚台又开起了小差,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