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来,秦筝也有了几分伤感,对喜鹊道:“王大娘有功,你也有功。”
喜鹊又抹了一把眼,情绪稳定稳定下来后,怕陈营那边发现游医出城了会追上来,对秦筝道:“太子妃娘娘,咱们快些启程回吧,若是陈营的那波人马回去后从城门守卫那里得知棺木有问题,只怕会追来。”
秦筝看着泗水城的方向,没说话。
北庭有难,楚承稷必是要马上挥师北上驰援的,娘子军百十来人,陈营肯借道,届时要过境的是数万大军,陈营那边怕他们反手攻城,定不敢再借道与他们。
天下人的责骂对沈彦之和李忠而言,只怕已不算什么。
沈彦之得知真相后若仍执迷不悟,大楚在他和李忠之间,早晚有一战。
……
泗水城。
从来都只有官兵在百姓跟前耀武扬威,还从未有过百姓殴打官兵的场面。
娘子军已出城多时了,街上的百姓听说城门处一堆人在殴打官兵,依旧络绎不绝涌了过去。
衙门的官差和城楼上的将士一开始还想镇压这场动乱,最后发现根本镇压不下来,双拳实在是难敌四手,官兵们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惨烈些的,牙都缺了好几颗。
沈彦之带出去的三千人马回城时,百姓们眼见大军归来,这才手忙脚乱地全跑没了影,只余满地被揍得站不起来的官兵。
陈钦瞧见泗水城这副现状,以为被人突袭了,马车里沈彦之又昏迷不醒,整个人心急如焚,在城门口处喝问:“怎么回事?”
守城门的小将被揍得最惨,两颗门牙都被打掉了,爬起来惨兮兮告状:“前楚那支娘子军运回去的棺木有问题,末将想让她们开棺查看,她们却煽动百姓殴打官兵……”
陈钦急着带沈彦之进城找大夫,一听是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当即狠狠瞪了小将一眼,直接率大军入城。
小将被陈钦那个眼神看得心头发凉,先前只想着不能放那游医出城,若是抓到游医,他便立下了大功,前楚的军队意图带游医出城,他们又拿了前楚的错处,怎么都能从前楚哪里讨些好处。
小将满心只想着立功,此刻上边的人的态度才让他意识到了不妙。
毕竟他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要求开棺,那支娘子军护送的又是前楚那边抵御外敌战死的将军……真要追究起来,他这绝对是过大于功。
想通一切后,小将后背已叫冷汗湿透。
……
沈彦之当日在十里亭吐血狂笑后直接晕死在了亭中,高烧数日不退,人也一直昏沉着。
等他终于恢复意识时,已是在汴京。
陈钦进去送药,发现他虽醒了,却只是两眼空空望着帐顶,整个人仿佛已被抽空了生气一般。
他道:“主子,喝药了。”
沈彦之双目无神,因着这几日粒米未进,本就清瘦的人,比起从前更消瘦了些。
他唇上已干涸得起了一层皮,开口时嗓音也嘶哑得不成调:“放下,出去。”
陈钦无奈劝道:“主子,您多少吃点东西,别这般糟践自个儿身子。”
他顿了顿,又道:“您倒下了,贵妃娘娘还能倚仗谁?”
沈彦之依然只是那句:“出去。”
陈钦只得退了出去。
沈彦之依然两眼无神地望着帐顶,却有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隐进了鬓发了。
他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高烧昏迷的数日,他总是被困在一个梦境里。
朱红的宫墙,纷飞而落的琼花瓣,颈上缠着白绫倒在梳妆台上的女子,手软软垂下时,广袖将梳妆台上的金玉首饰带落一地……
那双噙着泪的清瞳,看得沈彦之心口钝痛不已。
阿筝……他的阿筝……
是不是当真如梦境里那般,她在他尚不知情的时候,就带着所有惶然和不舍,那样孤零零地去了?
沈彦之不敢去想,他极尽痛苦地闭上眼,眼角再次溢出两行清泪。
……
沈彦之那边迟迟没有送来治疗瘟疫的方子,好在有游医在,她教株洲的大夫们照顾病患,讲述自己所学时毫无保留。
秦筝原本以为治疗瘟疫的,当真只是一道方子,旁听过几次游医给大夫们讲述各阶段病症特征以及用药时,才惊觉这根本不是一道方子能解决的。
光是发热之症,就有风热引起的和风寒引起的,虽说病患表现出来的症状差不多,至病的成因不同,用药也大相径庭。
而有的病患看起来症状不同,却是由同样的病因引起的,得用相同的药。
有汗无汗,脉缓脉急这些,在用药上也各有讲究。
秦筝知道后世的医学生要学很多东西,但是自己未经学医苦,还是不太能感同身受,此番为了更多地了解疫病成因,咋从游医这里一知半解地听来这么多东西,当真是头都大了。
游医白日里带着大夫们给疫病患者看诊,晚间又加班加点把她之前记录疫病患者情况的手札重写一遍,秦筝看着她短短数日已经快写完一本册子,还没把遇到的各种病患情况以及用药写完,这才惊觉游医在泗水城时,为何不直接写方子给喜鹊她们带回来。
太多了,一晚上哪里写得完。
瘟疫的事情姑且算是稳定了下来,林尧亲自扶灵送王大娘回两堰山下葬,王彪得知生母在北庭遇难,当即从扈州赶回来服丧。
秦筝亲去两堰山参加了王大娘的葬礼,楚承稷追封王大娘为怀化朗将。
王大娘一下葬,王彪就匆匆赶往青州,跟林尧一样,向楚承稷请命,出征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