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攻的话强攻不下,叫阵了对方出战他们又打不赢,只能把城围了干耗着。
关键是林尧还嘴欠,每天一上城楼督战,就能骂他大半个时辰不带喘气的。
“安元青你个龟孙王八犊子!李家那薄情寡义的无道小人,有什么值得你效忠的?亏得你当日前来投诚,殿下还让火头营炖了酱肘子款待你!”
“军营里吃的猪肉,都是将士们搭猪圈自个儿养的!你吃了你不心虚吗?”
“还有那米,也是太子妃娘娘带着将士们开垦田地种出来的!你个杀千刀的白眼狼,诈降就诈降,还白吃了这么久将士们种出来的粮食!你良心喂狗了啊?”
“李信那两个狗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他那大儿子,为了给自己开脱,把兵败之责全推到了他岳丈韩将军身上,怕受牵连,还丧尽天良地休了他发妻。韩将军是他岳丈他都能做到这份上,你为这样的畜生效力,不怕步韩将军的后尘?”
……
被骂了几天,后来只要林尧一站到城楼上开嗓骂人,安元青就在军帐里默默用棉塞把耳朵塞住。
他先前只知道楚营里有两个文臣不能惹——秦简和岑道溪,这两文化人怼起人来,祖宗十八代的骨灰都会被礼貌地请出来溜一遍。
现在他名单上多了一个不能惹的人,安元青想不通,作为一个武将,林尧骂起人来这嘴皮子怎么这么利索?
比起别处硝烟弥漫,孟郡唯一有战火迹象的,大概就是林尧每日在城楼上叉腰骂阵。
两方将士都觉着迷惑,素来是围城的一方叫阵开骂,怎么到他们这儿全然反过来了。
倒也不是安元青怯战,他心知自己手上这两万人马攻不下孟郡,与其双方拼个你死我活,损兵折将,还不如只围着孟郡,等沈彦之那边打下青州,哪怕他没拿下孟郡粮仓,但没让孟郡出兵前去青州支援,那也算无功无过了。
这样诡异的平和局面,在安家小厮找来孟郡时,被彻底打破。
得知沈彦之抓了自己妻小老母,安元青暴跳如雷:“我一直按他沈彦之的计划,围困孟郡,他何故为难我妻小老母?”
钺奴惊疑:“邑城粮仓不是您烧的?”
安元青急得在军帐内来回踱步:“我一开始发兵就直指孟郡,哪里去过邑城!”
说到此处,安元青好歹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哪还不清楚他这是着了前楚太子的道,他两手重重一搭:“哎!中计了!我这就带三千精骑赶回坞城,向世子禀明此乃前楚太子的离间计!”
钺奴见他似乎还不知最开始设计安家的就是沈彦之,想到沈彦之就是清楚安家人已经从大皇子幕僚那里得知了真相,才直接抓了安家人,怕安元青这般回去,也是自投罗网,他跪在了安元青跟前:
“将军,小的还有一事要禀。”
安元青急着回去解救妻小老母,一边把佩剑挂到身上一边道:“路上说。”
钺奴急道:“最初向大皇子献计,以夫人小姐她们为质的,就是沈彦之。”
安元青身形一顿,死死盯着钺奴:“你说什么?”
钺奴神情悲切,“害安家至此的,就是沈彦之!”
安元青满脸怒容压不下去,拔剑砍断了搁剑的架子,大喝:“传我令,大军即刻拔营,全速前往坞城!”
……
林尧见被他骂了好些天,屁都蹦不出一个的安元青突然火急火燎撤了军,担心青州有变,又怕是安元青诱他们上钩的计谋,思量再三,派了斥候一路跟着。
等斥候传回消息,安元青大军一刻未息,一路往青州那边推进时,林尧想起前些日子听到了楚承稷重伤的消息,顿时也坐不住了。
他守着孟郡不能离开,便派了一万人马前去青州支援。
……
青州已是强弩之末,失了邑城粮仓的陈军彻底成了条疯狗,誓要用炮火轰平青州城的城墙。
五万大军倾巢出动,沈彦之亲自于两军阵前督战,青州城墙下方,堆积的死尸都已有丈余高,军服全被鲜血染成了深色,分不清是哪边的将士。
这是楚军拿下青州以来,打过的规模最大的一场仗。
秦筝在青州时,做的那些看似细微的事,在这场战事里都发挥了大作用。
她早早地四处收购的药材,救回了不少将士的性命,留在城内的娘子军,也因为一早就学过如何紧急处理伤口,在军医根本照料不过来这么多伤员时,把压力扛了下来。
甚至有娘子军上城楼救人时,见守着城垛的将士倒下,让城防有了缺口,直接拿过倒下将士手中的刀剑,顶上了缺口。
最初只把娘子军当个笑话看的将士们,因为这场大战,终于认识到这支娘子军,并非是他们一开始以为的绣花枕头。
上至将领,下至兵卒,都对娘子军有了明显的改观。
但两军实力上的悬殊,终究是不可逆转的。
青州的三万守军,在陈军连日的猛攻之下,还能站到城楼上作战的不足五千人。
宋鹤卿一把老骨头苦苦支撑了多日,劳心劳力,终究是病倒了,董成伤势未愈,便披甲代他站到了城楼上。
这最后一仗,宋鹤卿拖着病躯,毅然要上城楼。
董成劝他:“宋大人,您老听军医的,回府好好养病,只要我董成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叫陈国狗贼破开这城门。”
宋鹤卿看着他没有多少血色的一张脸,眼底多了些沧桑:“董小将军的路还长着,你好好跟着殿下,建功立业,把你父亲没走完的路,替他走下去。我这把老骨头,能为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做的,也就是守这道门了。”
他面色疲乏,精神头却还好:“倔驴小子,莫要同我争!”
董成眼眶红得厉害,他咧了咧嘴,努力逼退眼中的涩意:“宋叔,我同您一道守这城门。”
他叫的宋叔,而非宋大人,是把他当成了父亲的挚友。
宋鹤卿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终究是笑着点了头:“也好,咱们叔侄俩,今日就好生替殿下和娘娘守这城门!”
二人一同步上城楼,看着下方蝗蚁一般不要命往城楼上冲的陈军,神情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