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盒子里的东西金贵,可捧稳了,莫摔了,”谢如玉上马车前回头同她道,“不亲眼看着实在放心不下,你上来与我一同坐罢。”
“是。”
坐进马车,放下车帘,那丫鬟这才把头抬起来,颇为英气的眉眼露出来,周身气势丝毫没因此刻的扮相而削减。
赵明锦把空盒子往旁边一放,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脖颈,唇角翘起,瞧着心情不错。
谢如玉打趣她:“连几个时辰都等不了,以往可没见你这么沉不住气过。”
“若李督元在某一处等你,你去见他,难道还要磨磨蹭蹭?”
“自然不,”她捂唇笑起,“去见夫君,一定要用跑的。”
听她说‘夫君’说的这般顺口,赵明锦心念一动,低声重复了一遍:“夫君。”
果然多说两遍就不似第一次唤时那般别扭了。
“城外驿站离城门尚有些距离,我将你送过去罢,不然那么远的路,你约莫得走上半个多时辰。”
赵明锦摇头:“你自己回来我不放心,只将我送出城门就可,再者我带了银子,不必担……”
话没说完,车夫骤然勒马,赵明锦稳住身形的刹那,抬手扶住了谢如玉的手臂。
“出了何事?”
车夫在外道:“回夫人,前方有人拦住了去路,瞧衣着,是宫中人。”
话音落后,又一道声音响起,嗓音尖细,颇有些阴柔:“敢问可是李夫人的车驾。”
赵明锦与谢如玉对视一眼,谢如玉微一点头,伸手将身侧的挡帘撩开条缝隙:“原来是孙公公,公公有何事吩咐?”
“吩咐不敢当,老奴就是来传话的,”孙公公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车内瞟,“太后娘娘道,自上次婚宴后,已许久未见李夫人,很有些想念,故而宣夫人入宫,想同夫人说几句体己话。”
“多谢太后娘娘眷顾,”谢如玉面上感激,语气却有些为难,“臣妇出门仓促,如此入宫拜见实在失礼,公公且容我回府换身……”
“李夫人,”孙公公打断她,绵里藏针一般,“老奴觉得,让太后娘娘在宫中久等,恐怕更为失礼,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明摆着是让她立即随他入宫,还说的这般弯弯绕绕,冠冕堂皇。
赵明锦暗中拉了拉谢如玉的衣袖,谢如玉神色僵硬,唇角扯动着道:“多谢公公提点,臣妇这就随公公入宫。”
回身在马车上坐稳,她神色凝重:“太后娘娘与安庆郡主素来亲厚,就算真有体己话要说,也该宣安庆郡主才是。召我入宫,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赵明锦明白她话中意思,只是自己昨夜入城,没有惊动任何人,今日到谢如玉来之前,也未出过府,方才出府后也是极快地上了马车,就算行踪有所泄露,太后娘娘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知晓她回了京城才对。
车声辘辘,直往宫门而去。
她拧紧眉头:“我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太后娘娘定是冲着我来的,你莫怕。”
“冲着你来的我才害怕,”谢如玉脸色稍白,满眼担忧,“安庆郡主幼年长在宫中,极得太后喜爱,若非后来先皇驾崩,宫中动荡,恐怕太后早认她作义女,封为公主了。”
所以,赵明锦是得罪了太后心尖尖上的人,一番责问怕是轻的。
“看来,”赵明锦在心底叹息一声,“我怕是没法去接叶濯回京了。”
马车在宫门边停稳,谢如玉下车后,带着贴身婢女走到孙公公身前,微微一福:“有劳公公带路。”
孙公公没动,只意味深长地道:“李夫人慧敏过人,难道仍没明白娘娘深意?”他抬脚,直朝着马车走去,站在车下小声道,“老奴恭迎王妃娘娘。”
如今再躲着藏着也没甚意义了,赵明锦索性起身,撩开车帘,也不需要人扶,脚尖一点轻盈落地。
“公公带路就是。”
行至谢如玉身侧,赵明锦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回去罢。”
“可是……”
“若李夫人不想回府,同王妃娘娘一同觐见也是可以的,”孙公公顿了一顿,又有些犹豫,“只是娘娘喜静,人多了怕是……”
“臣妇明白,”谢如玉凑近赵明锦,在她耳畔轻声叮嘱,“遇事先忍忍,莫要冲撞太后,若你今日不归,我会与爹爹和夫君说,求皇上出面。”
赵明锦微微一笑,没再多说,跟着孙公公走了。
太后的寝宫名为仁寿宫,到得仁寿宫门外,孙公公也未进去通禀,直接躬身对她道:“太后在里间等娘娘,娘娘直接进去就可。”
赵明锦点头:“多谢公公。”
仁寿宫内,弥漫着一股她熟悉的檀香味,不过叶濯身上的檀香气总是清清淡淡的,很是好闻,仁寿宫中的味道,却浓的有些刺鼻。
绕过绣着仙鹤与不老青松的屏风,率先入眼的便是三座小巧精致的神明法相,法相前香烛正燃着,丝丝青气缭绕盘旋。
眼角处,太后娘娘正在梳妆,赵明锦几步走近,双手抱拳单膝跪下:“末将……”
两字出口,她才惊觉礼行错了,话也说的不对,可那两字已然出口,没法再改,只得硬着头皮将眉眼一肃,继续道:“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听到脚步声时就已回了身,见赵明锦跪在地上,又听她刚正沉肃的说了这么一句,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你啊,回京这几个月,怎还是武人的脾性,全不似个姑娘家,”太后挥手让婢女们退下,起身去扶她,“快起来,让母后好好看看。”
“……”
事态的发展与赵明锦预料的大相径庭,她本以为太后会揪住她的错处,狠狠训斥她一番,然后再借题发挥,给安庆郡主讨公道。结果……
太后非但没发作,还声音和蔼慈睦,就连揪她错处的语气,似都含着几分无奈和偏宠。
这样一来,反倒让赵明锦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