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茫然地摇摇头, 这些事皇妃不知道,她便更是无从知晓。
安若终是坐下,胃口却是已然小了大半,幸得这些膳食入口实在是开胃,便也勉强用了些。
用过饭,她照旧搬了躺椅坐在檐下,今日月色并不好,乌云将皎洁遮了大半,树影婆娑下只见微弱的光亮。石竹提了一盏灯放到她身侧,烛火跳辉映着她白皙的侧脸泛着温暖的黄晕。
随后,石竹又拎了只小杌子在她身旁坐下,殿下叮嘱,不可言说今日发生何事。她踟蹶许久,只得说些别的,“皇妃,您说暮宵他们会平安回来吗?”
她知道嫁于他早晚有今日,且多得是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担心。
“会的。”安若转脸看向她,安抚道,“他们会平安回来的。你想,暮云也在南疆战场,公主必不舍得他出事,放心吧!”
石竹点了点下颌,又是双手托腮与她一道望着天空。
两人静坐了两盏茶的时间,忽听得外头传来脚步声,安若下意识坐直身子探身去瞧,清丽的眸中一瞬光亮,一瞬又如常。来人行到院内,果真不是楚元逸。在累积的岁月里,原来她早已记得他的脚声。
以为是他,又知不是他。
姜嬷嬷行至跟前,福身一礼:“奴婢有些话想同皇妃说。”
言下之意便是要石竹避开,石竹看了眼安若,随即起身离去。
安若淡淡看向她:“是殿下的事?”寻常之事,似乎从未避违过石竹。
“是。”姜嬷嬷脸色略显凝重,“今日景公公来府请殿下做个选择,是要太子之位,还是要您?”
“什么?”
她心下早有预料,却还是忍不住惊诧。事发之时,她太过惊慌又全身无力,只求着能够逃脱,回府后方琢磨出其中几分深意。皇后与贵妃娘娘之意自是不言而喻,而陛下……
及至她回府她都不敢细细思量。只当他是被下药,多少带些身不由己。
然姜嬷嬷所言,却是将她自欺欺人的念头粉碎。那个一直被她视如长辈的男人,果真下流又龌龊。令人恶心,令人惊惧。
安若不得不回忆起他手掌触向她脸颊时,他说她很像她的母亲。
难道……当年他也曾这般欺辱过她的阿娘?亦或,只是见过,求而不得?
她无法辨别,只微吸一口气,尽量平静道:“殿下怎么选?”
“他选您。”
什么?
她身子猛地前倾:“你说什么?”
姜嬷嬷没有重复,独留她一人在巨大的震撼里回不过神。
他选她?他居然选她?哪怕明确他的心意安若依然觉得,这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他不应放弃才是。那是他二十余年全力所求。
甚至,她明知那帝位本就是他的。
安若缓缓起身,偏是足下沉重,迈不开步子。她诚然是足够清醒理智,明白楚元逸应当如何,然而她无法开口,难道告诉他,她愿意入官?
她不愿,宁死也不愿。
她微微侧身,避开姜嬷嬷目光所及,轻声道:“嬷嬷若无别事,退下吧!”
“奴婢……”姜嬷嬷躬着身,并未后撤,“奴婢看着殿下长大,最知道他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多难,他没有母族作为后盾,成婚后又无妻族支持。奴婢明白,皇妃您已然为殿下做了许多,奴婢愿以性命相报,求您最后帮殿下一回,殿下只差这一步便可成就大事,奴婢实在不愿眼睁睁看着殿下放弃。”
声声凄然,只差双膝跪地来哀求。
安若无法答应她,只低低道:“他做皇子,不行?”
“皇妃您何必明知故问呢,皇家哪有手足之情,殿下若不能迈出这一步,日后别的皇子登基,又岂会容得下殿下?”
安若深吸一口气,她攥紧手指,低微的嗓音终于略大些:“是他拼尽全力救我出来,我不会辜负他,但我也不想死。”
尤其不想以那样受尽侮辱的方式死去。且她如若入官,只怕会有源源不断的威胁。到时,怕是想死都死不成。
姜嬷嬷沉闷许久,到底是躬身退去。
石竹重又坐到安若身边时,一眼便见她脸色煞白,“皇妃您怎么了?”
“没什么。”安若阖上眼,过了许久方低声问她,“如有一日要以你的性命来换暮霄平安顺遂,你可愿意?”
“愿意啊!”石竹毫不犹豫地应声,“换了他肯定也愿意为我……”
她说着忽然顿住,也顾不得能不能多问,急切道:“姜嬷嬷方才来,是让您为了殿下牺牲吗?”
“是殿下的意思还是姜嬷嬷的意思?”
“一定是姜嬷嬷的想法,殿下那么在意您,怎么舍得让您牺牲?”
“皇妃,发生什么事了,已经要紧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没有。”安若轻叹一声,“我只是忽然在想何为爱?”
“呃?”石竹微怔。
安若自顾自道:“你与暮霄便是爱。”
“皇妃您怎么了?”石竹已然有些慌张。这样的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实在是不寻常。
头顶的月光终于从乌云中挣脱而出,安若怔怔地望着,低喃:“我心里似乎装下了一个人,但又算不上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