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雪殿的大门很快出现在眼前,然殿门却是大敞,一眼可见殿内情形。
皇后娘娘疾步行去,直到这一刻,她仍是气得手指发抖。她的儿子,她悉心教养唯一的儿子。那是太子啊!就这样没了,且没得这样突然,毫无预料。
她一脚踏入屋门,只见那张可憎的面目正透过妆台上的铜镜入眼。女人没事人一般,正悠闲地为自己上着口脂。
皇后定睛一看,女人今日所着,乃是素未有过的华丽,面目亦是万般精致。
她在等死。
这个念头蓦地冒出,皇后胸中那股怒气陡然迸发:“贤妃,果然是你!”倘或先前还有一丝犹疑,眼下全部确认。
妆台前的贤妃缓缓转过身,她面上是真正的愉悦,甚至微笑着:“这一日终于来了,我等的可是太累。”
“那日听说你晕厥,我就盼着你醒来,我就想问问你,白发送黑发,这滋味如何?”
皇后再是忍耐不住,她本也无需忍耐。两步并做一步猛地上前,近乎豹子扑食一般,她死死地拽住贤妃的衣领,双目猩红着厉吼:“他是太子,你敢杀太子,你怎么敢?”
贤妃轻哼一声,仿佛将要被勒着窒息的人不是她。那目光里,甚至攒这些悲悯。
她轻飘飘道:“太子死了,你这皇后的尊位怕也坐不久了。”
皇后猛地将她甩开,贤妃的额间磕到桌角,登时落下一道血痕。
“勒死她!”皇后后退一步,咬得银牙作响,眼底射出极强的恨意。
身后的嬷嬷当即手执白绫上前,贤妃这端却仍是无所畏惧,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后绝望的模样,她要好好地记住这一刻。
白绫绕颈那一瞬,她又是笑起,目光虚空仿佛看着不存在的人。唯唇边低低呢喃:“儿子,母妃终于替你报仇了。”
这话,犹如锋锐的刀刃划过心尖。
皇后猛地一阵刺痛,整个人仿若风筝般,断了线,要跌落坠地。身侧的嬷嬷忙伸手去扶,却又不知如何宽慰。
良久,眼见得地上的人彻底没了气息,白绫自眼前飘过,皇后忽然没来由说了句:“这是报应。”
“娘娘。”嬷嬷忙是开口,“贤妃的儿子夭折是因为那场疫病,这事人尽皆知。”
皇后气息虚浮,目光空洞:“她的儿子没了,我的儿子也没了。”
“娘娘,您要缓过来才是,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唯有您的儿子才是太子。”
“嬷嬷……”皇后仍是愣着,仿佛没能听得真切。
“陛下正是壮年,您会有儿子,还会有儿子的。到时您的儿子,仍旧是太子。”
皇后终是略略回过神,轻哼一声:“本宫这把年纪,还妄想什么儿子。”她挣脱嬷嬷的束缚,一步步向外走,一面走一面低低呢喃。
“错了,是我错了。”
“我从一开始就该提防着贤妃,却只顾着瑾贵妃和老三。”
“瑾贵妃有我压着,终是翻不出什么浪来。老三,呵,我居然以为他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杀太子。他自个的位子都没坐稳,女人又算什么东西?”
“装的一副情深,不过是利用罢了!”
“儿子,我真是糊涂啊!是我害了你。”
皇后一人前行,不知觉间已走出侍雪殿,漫无目的地行在宫中甬道。嬷嬷早已屏退众人,唯她一人小心翼翼地跟在皇后身侧。也唯有手上的一只灯笼,映着皇后娘娘惨白的面容。
那模样,鬼魅无差。
皇后娘娘步调虚晃着前行,口中呢喃却是终于停了一截。
嬷嬷赶紧道:“娘娘不必担忧,宫中总有子嗣落地,届时,便是您的儿子。”
皇后娘娘身子一晃,松散的发髻上一只金色步摇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一声响,伴着嬷嬷的声音,使她有片刻的清醒。
嬷嬷看清她的神色,立时反复强调:“娘娘,您是皇后,是后宫之主。您还会有儿子,一定会有。”
“您是皇后,您会有儿子,会有太子。”
您是皇后……
声音层层入耳,似经文般不停徘徊。皇后喘息了会儿,终于彻底恢复清醒。“对!本宫是皇后,本宫不能倒下,本宫的路还没有走到尽头。”
然这坚强似只维持了一刻,皇后转头望向嬷嬷:“可是本宫太痛了,痛到想要发疯。”
“娘娘哭吧,哭得人尽皆知才好。哭得痛心,哭得惋惜,哭得无辜无助。”
“啊!”
一声无望地哀嚎响彻在甬道上空,很快,仅有一点光亮的甬道,涌进来无数只灯笼。这条路,顷刻灯火通明。
……
云间院。
安若心下转过最后一个弯,隐约琢磨出太子薨逝案的真相。贤妃与此案看似没什么关联,她却有一个早年逝去的大皇子。倘或确实是她杀了太子,极大可能是为了复仇。
只不知,身侧的男子在这桩案子里,究竟将戏文唱在了哪一环。
她思忖片刻,终是开口:“我还有一事不明,既是太子殿下为贤妃娘娘的人所杀,毒药在太子体内日积月累,殿下是如何控制太子死于大婚前夕?”以贤妃娘娘谋略,几年前就令侍女入太子府,所求便是缓缓图之。这样的骤然毒发,应是忽然加大了剂量。
“殿下控制了那位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