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捏着绢帕抬手抚过面颊,痛还是痛些,却也没那么要紧。她回以莞尔:“不妨事,娘娘问责,亦是人之常情,毕竟关心则乱。”
顿了顿,她又道:“今日之事也要多谢公子。”
楚元逸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有些嗤然。他道:“谢我来得还算及时,没让你再挨一巴掌。”
嗯……
安若抿着唇沉吟了会儿:“其实公子不必维护我,此番伤了母子情感才是不好。再者,闻说新妇入门总要受些……”刁难二字,安若咂摸了下,到底没说。
“婆母立规矩是寻常,公子护不住我每一次,也不必在这些小事上劳心,我可以应付。”
楚元逸笑意尽敛,眸间已有冷意:“挨打也行?”
呃……
安若又是顿住,她要怎么说,说不行,可上头总归是他的母妃。且日后遇上他的母妃倒是其次,毕竟淑妃娘娘在宫墙之内,见着的时候不多。真正等她入了三皇子府,遇上他府上的女子,那才是要费些心思。
尤其,这些宅内之事,岂能令他烦心?他要走的是帝王之路,这些细微之处她一应做好或是抗住就是。
安若措辞许久,末了,也只简略道:“自是不挨打最好。”她心下清楚,淑妃娘娘也至多打她几巴掌泄一泄气,毕竟她名份上还是定国公府嫡女,淑妃娘娘再是恼极,也不敢让她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然余下的这些话,安若却不敢再多说。明摆着楚元逸脸色不好,她自不能生生往上撞。
由此,一路无言,眼见得就要到宫门口,安若才又小心探了探身:“公子?”
楚元逸顿住步子,侧身望来,她才道:“陛下那里,当真应了?陛下可有为难你?”
从明面上看,他的身份其实比她艰难。被贬为庶民的皇子要迎娶的却是国公之女,落在有心人眼中,只怕诸多臆测。
楚元逸脸色渐转,心下似盘旋过许过言语,末了,却只沉声道:“是,没有。”
“那便好。”安若道。
她只觉这样的合谋当真是刚刚好,只是……她怎么好像得罪他了?是她那句话说错?安若默然反思,偏是反思不出结果,索性丢开不去想。
心思一瞬清明,步调不觉都明快了些。
然而,老天刻意作对似的,刚出宫门几步,提步就要同楚元逸作别,各上各的马车。偏偏,一棵树后转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袭宝蓝锦衣,华贵又奢靡。他冲她大步走来,安若只得褔身施礼:“太子殿下。”
太子楚元启直直冲她而来,楚元逸自是走远些避开。安若避了多回,不成想竟是在宫门外给人堵住。那些个盘旋在喉间的话语,转了几转,到底打算吐个干净。
果然,楚元启开口便是急切道:“安若,本宫何处对你不起,你要这般打我的脸?”
“我是太子,他是庶民,你宁嫁他不嫁我?”
这话说得,倒似他是被始乱终弃的良家女子。
安若静静听着,竭力压制嘴角抽搐,缓了缓才开口:“殿下,陛下旨意不可违。臣女预祝您与妹妹锦瑟和鸣。”
“安若!”楚元启陡地厉声道。
这一声,声音颇大,宫门口站着的太监怕是要听个清晰。
安若心思一提,实在不想过多牵扯,不妨楚元启紧接着又是压低嗓音警告她:“本宫告诉你,本宫知道是你与陛下诉苦,才退了本宫这桩婚。你给我记着,嫁不嫁我无妨,最好此生不嫁,否则,本宫定不放过他。”
这是不论她嫁于谁,他都难以甘心的意思?
安若面色不动,心下却只觉得聒噪,觉得可笑。
殿下啊!您至多还有九个月活头,何必如此嚣张?
不过转念一想,身为大楚太子,不嚣张一把也不像话。尤其此番,她确然给楚元逸添了麻烦,索性轻吐一口气,迎上楚元启的注视:“殿下三番五次截住我,大约是心底存着一问。不知殿下想我说的婉转些还是利落些?”
“随你!”楚元启的耐心被耗到极致,若非如此,亦不会闻说此事那一刻便喝退众人,于宫门口截她。
安若道:“您想问我,缘何给脸不要脸?”
话音一落,楚元启满身气势陡然落了大半。他自是这般心思,奈何竟被人直戳戳捅破。乃至宫门的太监,忽然听见紧要的关节,想着稍后说不准还要与陛下身侧的景公公传话,不由伸长了耳朵。
立于大树后的楚元逸,本是站得最远,偏生耳力太好,一字一句都不落地听个清晰。起初亦是百无聊赖,不过是太子不甘心纠缠,没什么稀奇。哪料,安若忽然以针尖刺破绵绸,扯开硕大的裂缝。
本紧抿的薄唇,不由得扬了扬。
安若继而道:“我与您的那桩婚,本是陛下所赐,合该我感恩戴德永世铭记。但这一桩婚事赐了十年,我与您说过的话,不出五句。”
“嫁与不嫁不要紧,要紧的是此乃陛下恩旨不可违。至于其他因由种种,您自问,可想过给我脸面?”
“太子殿下,如今我只是成全了您,有何不妥?”
言罢,楚元启彻底哑口无言。另一端的楚元逸,却是笑意挂满眼角眉梢。看着柔弱的姑娘,果真心思深沉,正是合谋之选。
楚元启应不出声来,他从头至尾落一个理亏。亏心到最后忽然念及这样的美人是被藏在了定国公府内院,又觉是定国公诓了他。
可定国公是他未来岳丈,要诸多仰仗,是以,最可恨便是老三。贬为庶民仍不安分,竟惦念亲嫂。
安若不知楚元启心思转动,只瞧见他无言,便自顾自褔身离去,后又与楚元逸作别。
楚元逸仍以公子之礼拱手:“小姐珍重,三日后我再登门。”
安若褔身施礼,转身上了马车。然转身那一刹,额间蹙了蹙,他这脸色怎的忽然又好了?
罢了罢了,她本就不甚了解他,入府为妻后再多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