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摆摆手,转向安若:“若儿,你知道此事?”ban
安若只做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既然事情已然戳穿,她更不必揽下此事。
陛下听不来答案,又是转向一侧看戏的楚颜:“颜颜,你也知道?”
楚颜摊开手,一脸无辜:“两人私会我倒是见过几次,但也不好说就是奸/情。说不准就是性情相投,多背着人见了几面。”
“颜颜!”陛下喝止她,“怎能如此说你哥哥?”
“是啊颜颜,”皇后娘娘脸色僵硬道,“此事尚未定论,怎能这么说?”
安若默然听着这一言一语,尤其感慨四公主直接。她原本只想楚颜能附和一二,没成想竟这般果决。奸/情,背着人。
这措辞倒也附和公主性情。
由此,薄薄的窗纸终是见了口子。安若静等着陛下做出抉择,不成想,陛下沉静片刻,忽然下过两级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她眼前。
他面容温和,双目幽深,与方才冷厉截然不同,像一位慈祥的长辈。“若儿,你与朕说实话,真是为了你爹爹祈福,愿去天泉寺修行。”
安若敛下由陛下突如其来带来的惊异,坚定道:“是!”
“你当真不喜太子?”
窗纸顿时全然撕裂,露出事情的本真。
安若依旧迂回道:“臣女与太子殿下仅见过几面。”
说罢,只觉肩上一沉,竟是陛下单手握了握她的肩,抚慰一般:“罢了,天泉寺清苦,这桩婚事,撤了吧!”
安若赫然僵住,眼珠子瞪得滚圆。
这……这也太过顺利!
仍端坐在主位的皇后娘娘亦是惊异出声:“陛下?”天子一言,岂有反悔之理?太子与定国公费心筹谋,也不过一个李代桃僵。眼下,竟就这么撤了?
安若只见陛下已然转过身迎向皇后娘娘,顾不得思索,迅速褔身行礼:“臣女多谢陛下!”
“去吧!”陛下道,“颜颜,你也回去。”
楚颜瞪着与安若如出一辙的眼睛,忙不迭起身,迅速撤身出门。
凤华宫外,楚颜与安若并行往宫外走去,方才陛下跟前,她与安若可谓一言一语悄然附和,眼下,也不必多余避嫌。
楚颜令两人的侍婢站得稍远些,便是一把抓住安若的小臂,极是激动道:“陛下答应了,居然答应了!这种事我原以为非得你求死方能有一线生机,竟就这么答应了?”
安若亦是满脑袋疑问,这事顺利得甚至令她有些不安。
不妨楚颜忽而又是煞有介事地瞧着她:“安若,你是不是有妖法,懂得如何蛊惑人心?”
安若静静地回望,眸中之意不言而喻。
楚颜喟然:“也是,你若有妖法,何须如此周折。”
“不过这也太过顺遂了!”楚颜仍忍不住叽咕着,顿了会儿又道,“我还以为你会以太子和安宁之事为由请求退婚,安若,你也太过迂回,竟辗转到去天泉寺祈福,还剃发出家,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你也不怕陛下当真允了你。”
“嗯……”楚颜又默然沉吟着,“你这是先提一个陛下不可能应允之事,再提正事。”功臣之女,若剃发出家,要满朝文武怎么看陛下?
“那陛下最后问你,你为何不承认?”所谓迂回,不就为了最后戳穿。
安若正费力思索缘何这事进展的如此顺利,楚颜揪着她发问,只好收回神应声:“无论何时我都不能认了太子与安宁之事。事关天家颜面,婚事可退,颜面不能有损。”
楚颜默了默:“你倒是聪明。”
“不过……”楚颜道,“陛下竟应得这么爽快,没见过有人打自己脸打得这么利落的,怪哉怪哉!”
确然怪异。
安若眉目紧蹙,着实想不出缘由。即便走过的那一世,她也不过见过陛下几回。且常常是陛下坐于高位,她在下头眉眼低垂,恭顺谦卑。除却幼时,长大后更是话都不曾说过几句。
难道说陛下身为天子,哪怕间隔十年,仍十分顾念旧臣,是以,看出她有所求,当即便允了?
念头一起,安若陡地回想起被她略过的从前。
其一,是那一世鸩酒入喉,她整个人陷入熟寐,预备着死亡,却是在持续的颠簸中缓缓苏醒。
一睁眼便望见亲送鸩酒白绫与匕首至天泉寺之人,他照旧一身灰色常服,未着宦官袍衫。只这一次,他坐在一侧,安若躺在马车之上,一眼望见他清晰的轮廓。
他常年低眉垂眼,这是第一次,安若察觉这位陛下近侍景公公的面容,深邃间略有周正。年轻时,应是模样清俊之人。
“安若小姐醒了。”景公公睇了她一眼,随后道,“老奴曾欠令尊一个人情。明日起,安若小姐便是皇陵内最寻常不过的守陵宫人。”
“是公公救下我?”安若话音落地,随即明了。景公公口中“令尊”,并非叔父安向渊,而是她的爹爹安向禹。
她撑着身子双膝着在景公公一侧,嗓音沙哑:“多谢公公大恩。”
景公公递出小臂,一面如常道:“安若小姐自此要活着,便隐去姓名,毁掉容貌。”
“若活着太难,咱家也可给安若小姐一盏真正的毒酒。”
下意识,还是求生。
安若没有去搭他的手臂,径自起身:“借公公匕首一用。”
自此,她便成了守陵宫人中寻常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