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乖巧,安向渊自也做得慈父模样。尤其,瞥见安若双手交叠向下,全然将手心的伤口遮住,愈是安心几分。
“无妨,梦魇罢了。”他自不能说是被鬼吓着,且那鬼前脚吓了安若,令她手心见了伤,后脚就又吓着他。
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岂非令人觉得定国公府无能。
“多年不见,若儿都长这么大了。”
右侧与安向渊看着差不多年纪的男子,此时开口。安若望过去,正见男子面上团着和善,还有些许欣慰。
“林伯伯,林哥哥。”她眸中瞬时掠过明媚的欢喜,眼底却又浸出些湿意,“十年,若儿都快不记得林伯伯的样子了。”
这话说得,附着眸间盈盈的光,正是小女孩面对长辈的娇嗔。
然,似嗔似怨。林老爷与林砚书当即便觉喉头发哽,故旧之女,他们就这样将她丢下十年,十年不闻不问。
便是女孩撒娇般言说,仍似响亮的巴掌打在面颊。
林砚书定定地望着安若,眼角腥红。可惜长辈在场,太子殿下亦在对面坐着,并无他说话的契机,只得等着父亲宽慰。然林老爷这端亦是被往事勾扯,一时不曾作答。
安向渊身子不适般咳了一声,脸色发僵:“你林伯伯也是这两年才调回京城,公务繁忙,哪有空专程来看你,该你探望他才是。”
安若一脸迷茫:“林伯伯,您调回京城了?”
说着,又是转向林砚书:“那你们以后会常住京城吗?会不会再调走?”
她句句疑问,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林老爷听着,却是瞬间明了。哪有什么安若上门探望,安若压根不知他调到京城。然其间种种,亦不必说破。只端过一侧的茶盏,吹走一口热息,轻抿一口茶水。
林砚书对上安若的视线,眸中尽是欢喜,赶忙道:“会的会的。若是没有意外,便不会走。”
安若得偿所愿般,笑得眼睛都微微眯起。顿了顿,又是趁着这份喜悦,仿似全然看不见安向渊脸色难堪,问道:“父亲,我过两日可否去林家探望伯母,小时候伯母待我极好。”她尚未出阁,若要拜访别家,须得有张氏偕同。
安向渊偏过头:“再有几日便是宫宴,回来再去。”
“嗯。”安若乖巧应下,也不过多强求。
那端林老爷搁下茶盏,探着安若神色:“你父亲说的是,我近来确实有些繁忙。只隐隐听说你身子不好,现下瞧着,似也没什么不妥。”
林砚书道:“外头的话哪能当真,我看若儿妹妹身子很好,就是气血不足,改日我着人捎些参须送来。”
安若清甜一笑:“多谢林哥哥。”
“参须便罢。”
身侧一道浑厚的男声忽的响起,安若敛住笑意,听他道:“我府上有整个的人参,”说着,便是与站在他身后的属下嘱咐,“去着人拿两只送来。”说罢,竟是自顾自起身,走至安若跟前,“本宫的太子妃,自有本宫照料。”
这话……
安若纵未经男女之事,却也比着旁人多活了六年。这是吃味了,亦或自个领地的东西被他人入眼而生的不平。
她敛尽笑意,面上只余恭敬,欠身施礼:“劳烦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楚元启掠过厅内众人,双眸幽深,最后落在安向渊面上一笑:“定国公,听闻府上种有一片梨林,这时可结了花蕾?”
此话何意太过明了,梨花未开,花蕾总有。
只见安向渊压着脸色青白,依是迅疾道:“若儿,还不快带太子殿下前去。”
呃?
安若愣了片刻,回过神望向主位之上的安向渊,眸色小心,欲言又止。她顿了会儿,终是咬了咬下唇:“父亲,梨花未开,现下这时节去,或是早了些。”
说着,又是屈膝向正站于身侧的太子行礼:“殿下,方才臣女来得匆忙,一方帕子还未绣完。望殿下恕罪,臣女告退。”言罢,不等厅内之人做出反应,便是自行离去。
走出主院,石竹跟在安若身侧,这时才小声疑问:“小姐,你拒了太子殿下,这事?”那可是太子啊,是将来的九五之尊,小姐怎敢?
石竹想着方才厅内的情形,愈是觉得后背冒汗。
安若轻声道:“我若是应了,才是麻烦不断。”
经过前日受惊一事,她手上已然见了伤口,是以,实在没必要再去刺激安宁。今日她若应了太子相邀,安宁必然大受刺激,以安宁的脾性,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石竹拧眉想了想,终是通透:“小姐是怕安宁小姐闹事?”
安若低低“嗯”了一声。
其实不止安宁,这一家子行事都太过阴狠,挡路之人,便取人性命。否则那一世,她也不会被人害死。在足够自保前,还是适时收敛,稳妥行事。
同一刻,世安阁。
少女离去后,厅内骤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那拒绝来得太利落,那借口也太敷衍。楚元启脸色亦非青白斗转能够形容,他长这么大,除了陛下能压他一头,何人胆敢下他的脸面?偏偏,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让人将脸面踩在地上。
染了灰尘又满是褶皱的脸面无人问津,自个在地上鲤鱼打挺似的抖了抖,终究还得自个爬起。
楚元启闷咳了一声,压着怒气睨向安向渊:“定国公,这便是你教养的女儿!”
安向渊方才还满是忧心,太子万莫看上自个那个侄女。眼下又是忙不迭起身,躬身长揖:“微臣有罪,还请殿下责罚。”
楚元启此行,明面上本就是为了探望告了病假的大臣,哪能真罚他?
一侧的林老爷看这形势,随即打圆场:“定国公,不说殿下生气,便是为兄也要说你的不是。”
“你这教女实在太严,便是孤男寡女略有不妥,可这是在你家中,且有下人陪同。你把若儿教的,实在太循规蹈矩。就这,还不说她本就是陛下钦定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