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流民们经过了几辈人的艰苦奋斗,好不容易才在幽北的都城奉京扎下了根,绝大部分百姓几代人的财富,已经全都被栓在了那两张名曰‘房契地契’的‘白纸’上面;如果想要离开幽北避祸,他们首先要面临的问题,就是尽快典卖房产田亩了!
原本这些差事,都有齐返手下的那些南北行牙人可以代办。虽然难免要被抽去些‘水头’、但一来他们的信誉有保障、二来变现也足够迅速,百姓们通常也就捏着鼻子认下了。可最近这些牙人非但不做生意,反而还跟着他们一起起哄,低价抛售起了所有奉京城附近的房产田亩。如此一来,他们手里的那些小破房子,自然就更没法脱手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黄鼠狼专咬病鸭子!一门心思想要离开幽北的百姓们上街一打听,这才知道如今的奉京城的‘经济形势’,已经变成了何等严峻的局面。不到两天时间,所有的大生意家已经全部关门歇业不说,而那些原本在商号之中做工的百姓们,也都被遣散回家了。仁义些的东家在临行之前,还额外发下了一笔遣散费用;缺德一些的呢,连招呼都没跟伙计们打上一声,直接就悄无声息的不见了踪影。
傍晚一到,城中各家各院的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了一起,讨论起了明日联合抗税之事。坦白说,这不算是个好办法,但也是最后的办法了。所有人心中都明白一点:这笔税款已经不是愿不愿意交的问题了,而是现在街面上已经无工可做,所有人都已经交不起了!若是明日面对飞虎军那些出手就要人命的狠角色,也是两手一摊,再回上一句‘没有’的话,那么今日惨死在自己家门前的郝大娘,就是他们每一个人的例子!
“明日辰时初刻,各家各户最少出一个男丁,都拿上一些趁手的长家伙,在河中大街上集合。女人们提前做些吃食,找上几个身子骨壮实的,挑着扁担跟着大家伙一起去。”
这位开口说话之人,是位在奉京城民间威望甚高的老者。他年轻之时,原本是在府衙负责管账的账房先生,家境殷实、知书达理。可惜的是他早年丧妻、所以膝下也没有子嗣。等到年纪大了一些,眼睛花了无法继续管账,便在家中开了个‘童蒙馆’,免费教授一些穷苦人家的幼儿识字算术,即是份好心肠,也能招来些孩子,陪伴他度过孤苦无依的晚年生活。
此时,在他开启的这间‘童蒙馆’中,来的全是在奉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业界翘楚。当然,沈归这个‘丐帮少帮主’、也凭着伍乘风接班人的身份,被一张请帖唤来了此处。
听到这位老者说完,一个身材颇为壮实的中年妇女‘蹭’地一声站起了身来,走到老者面前先是举了个躬,随后便客客气气地说道:
“我们当然相信徐先生了,无论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我们都一概照办便是。可咱不是要去抗皇税吗?为啥还要做好几个扁担的吃食呢?徐先生您家境殷实,可能还不知道吧?现在这个年月,谁家的粮食也都不大富裕,吃一点就少一点……老鬼,你总拽我干嘛呀,我对徐先生可没啥意见!他教咱家小金宝足有两年多了,也没跟咱家要过一枚铜钱,这事可都在我心里装着呢!我也就是想跟徐先生问个明白,这么做到底是为啥,也好让咱心里头踏实点啊!”
被称为‘徐先生’的这位老者,朝着正在拽自家女人的中年汉子一摆手,微笑着说:
“你别拽她了,她这问题问的好,也应该问!我老徐活了这么大岁数,平日里不敢说造福街坊乡里,但我家婆娘走的早,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这么多年来老夫有没有怀着半分私心待人,这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之所以我会让大家带上些饭食,跟着爷们一起在河中大街集合,为的就是要跟南门大街上的倪夫子、与三北书院的后生们汇合!这一次,所有人都给我听清楚了!只要他们不退,我们这些人就绝不能退后半步!如果他们那些朝廷爪牙要杀人,我徐延华第一个顶上去!老夫活了这么多年头,早就活够本了!这次,我想用自己这条老命,跟他们颜家人讨一个‘理’字!”
说到这里,徐延华用手中木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上铺的石板,目光无比坚定地望着皇宫方向的那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