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之中,翁婿二人坐而论道,再加上还有刚刚聘回的‘齐鲁厨神’宋行舟在旁作陪,当然是一派祥和与安宁的气息;可此时奉京城的街面上,却已经彻底乱了起来。
绝大部分的商家店铺,都已经挂上了‘出赁出售’的木牌;所有的货栈与钱庄也是家家爆满、每一位打算‘跑路’的生意人都加快了清点账目货物的速度,不惜折价蚀本,也务求在三日之内,彻底离开幽北三路。
商人如水、本就逐利而流;如今幽北三路对商人加征重税,他们举家搬迁也还算是可以理解之事;可其他行业遭受的波及,却让所有的奉京城百姓彻底陷入了混乱犹疑之中。
最显而易见的、便是那些走街串巷的牙人们了;这本是牙人大展拳脚的最好时机,但他们却极为反常的集体放了‘大假’,竟连一个出来‘上工’的牙人都没有。
这些牙人们的眼光之毒辣、对于奉京城的百姓而言,可还都是历历在目的事:早在两北还未开战之前,这些牙人也不知道为何,仿佛对幽北三路信心满满一般;他们整日穿街过巷,挥撒着大笔的银票、用极为低廉的价格,购回了一间又一间的商铺与宅院。要知道,当时的奉京城,可正面临着二十万平北大军的虎视眈眈,而他们不惜举债购回的大批宅邸商铺,随时都有付之一炬的可能性……
可结果又怎么样呢?人家南北行就凭着对于战局走向的精准判断,这一场两北大战打下来,奉京城的牙人们个个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过是低买高卖的当了个过路房东,不足三月光景,就让他们这些牙人赚到了大部分百姓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巨额财富。这场‘急速暴富’的神话,如何不让百姓们感到心热眼红、如何不让他们把牙人的厉害之处铭记于心呢?
可这次‘加税风波’已经传遍了奉京城,但所有的牙人却仿佛根本没受到风声一般,不仅对于那些低价转让的房屋店铺连看都不看一眼,反而也凑起了热闹,也低价抛售起了南北行名下的所有华宅旺铺。要知道,挂在南北行里出售的大宅与旺铺、往日里可从来都不愁买主啊!对于这些‘黄金地段’、南北行平日里的管用手法,都是看似随意地标出一个天价,静等豪客自己上门。毕竟这奉京城乃是幽北三路的首府都城,平日里人员流动极大。走了穿红的、来了挂绿的,本家不着急贱卖、南北行自然也就‘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了。
奉京百姓之中,虽然读过书的人并不算多,但也有他们‘见微知著’的一面。如今他们发现就连那些吃‘消息饭’的牙人们,面对着生意自己找上门来,都恍如未见一般、甚至还以超低的价格,抛售起了以往那些不愁租售的好地段,就更生出了自己心中的一份计较:看来咱这奉京城,从今天开始,就要走下坡路了!
若是单说这些牙人们无动于衷、还能勉强以刚刚大发了一笔‘国难财’、想要低调行事来应付过去的话,那么那些低价转让华宅旺铺的房主本家,可大半都是身居要职的朝廷大员啊!他们得到的消息,肯定要比平民百姓收到的风声更加准确迅速;连他们都开始低价抛售房屋土地店铺的话,这就分明是打算全部折换成现银、举家搬迁逃难而去了!这么多的佐证之下,难道还不能说明幽北三路面临着怎样严重的问题吗?
短短一日过去,除了垄断了米面行的李家人之外,所有大买卖家要么就是上板盘点、要么就是彻底关门,就连往日里热闹非凡的河中大街、也萧索冷清了下来。因为那些并非‘个体经营’的大生意人,早就在‘加税事件’以前,便已经关门大吉了!就好比说此时正在丞相府任职的宋行舟宋师傅,他原本供职的会友楼,早就在沈归与单清泉的‘清剿行动’中关门大吉了。
不似城破,胜似城破。
既然所有的买卖铺户都关了张,那么张黄羚麾下那些负责‘寻城’的虎狼之师,自然就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小摊小贩身上。吃拿卡要这种传统节目自不必多说,动手打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飞虎军的那些兵爷们,面对这些没眼力价的奉京百姓,也都满肚子的牢骚:刚在北燕大军的铁蹄之下,拼死护住你们满城百姓的周全;如今爷吃你一碗破面,敢跟爷要银子?还有王法没有了?
当然了,目前由张黄羚率领的飞虎军,原本就是颜家的私军。平日里无论是粮饷还是军械的供给、马匹还是盔甲的质量,那可都是一等一的上品!可自从李登回府养病、张黄羚率领着飞虎军不战而逃之后,所有的飞虎军也就自然被斩断了所有粮饷供应。距今已经足足三个月了,莫说是那些额外的‘补贴福利’、就连正经八百的军饷都一文未发,这些‘可怜’的飞虎军卒,早就被‘饿’了一个前胸贴后背,还哪有‘文明执法’的那份自律呢?如今颜昼这位‘小皇帝’,使唤的可是一群‘饿兵’、没一哄而上、把城门楼子拆了换成银子,已经算是他张黄羚带兵有方了!
有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对于这些三个月没发饷银的‘饿兵’来说,无论本心想不想要公平买卖,兜里都实在是没银子啊!
薅羊毛也不能总逮着一只羊薅,这些做摊贩生意的小老板也不是傻子,吃过几回亏人家就直接收摊了。那些来晚了的飞虎军卒,连口‘免费’的面都还没来得及吃上,整个奉京城就已经变得人迹罕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