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你下的草药方子?不是孙白芷那个活阎王吧?”
“是宋师傅给的,你放心吃吧。哦对了,曹夫子身后的那个小躺柜里,还有一小瓶五加皮,祛风湿的。”
说完之后,萧富便转身走出了船舱,抄起一架青竹鱼竿,专心地夜钓了起来。
本来还在对话的一老一小,此时被萧富打断了话题,场面顿时冷清了下来。二位俱是一言不发,四只眼睛麻木地盯着面前的砂锅。最后,还是沈归肚子发出了‘咕噜’的一声,打破了有些僵冷的场面……
沈归自嘲般地哈哈大笑了几声,猫着腰走到了乌江客身后的躺柜前,先取出了一个泥黄色的小酒壶,而后又拿出了一个温酒用的粗瓷套杯,随手便摆在了桌上。回到自己的位置以后,他也一改方才的正襟危坐,左手搭在曲起的左膝上,半边身子也倚靠在了桌边:
“我想让您说的,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假话,无非也就是几段新书目而已:一段叫‘忠孝薄情郎’;另一段叫‘火焚东海关’。无论哪一段儿,可都是刚刚才发生过的实事!”
乌江客一听他这话,眼珠一转,整个人的姿态也顺势放松了下来。而后,他伸出两只筷子,从砂锅当中夹出了一片白菜叶来:
“哦……听这倒霉名字,好像一个说的是颜青鸿,一个说的是何文道啊?看来你沈归行事,还是这么小心翼翼、生怕露了本相是吧?沈归啊沈归,小心虽然没错,但你这孩子的本相,只要能坐到幽北三路牌桌前面的人,又有哪个是不清楚呢?也无非就是明白多少的问题而已。……哎?你先别吃,这菜还没熟透呢。”
“我没打算瞒着谁,也不是想隐藏本相,而真的没兴趣、也不想被困在那座奉京皇宫之中。不过,既然我打算废了颜昼,那这皇位也不能空着啊;所以,自然就要靠另外一个颜家人顶上去,也算是对心向颜家的幽北百姓,有了一个交代。”
沈归说完摇了摇头,又用铜筷子从砂锅下面夹出了一块正烧的红火的木炭,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温酒套壶里面。
随着砂锅里不停发出诱人的声音,船舱中也弥漫起来鲜香醇厚的炖鱼味道,这一老一小再也无心谈论什么‘家国情怀、天下大势’,纷纷把手中的两只筷子舞动如飞,一边吃着温暖的食物,一边对饮小酌;看他们二人此时脸上的神情,仿佛已经把心中所有的烦恼,都暂时放在了一边。
是啊,凡人皆生于天地之间,最先觉醒、也是最容易满足的,便是这口腹之欲了。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高贵还是低贱,终究不都是在为了一口吃食而奔波忙碌吗?
无论这一老一小,在‘渔船夜宵’之时达成了怎样的约定,第二天,在奉京城中‘富贵闲人’的圈子中间,都多出了一个‘新闻’来。
就在今日午后,奉京城所有的说书先生们,无论是在茶馆分账的老先生,还是在市场撂地说书的普通艺人,都会开始说一些没人听过的新评书;而且,据某些‘行里人’透露,他们今日所说的书目,正是为了庆祝两北战争大获全胜,而新近编成的实事型评书!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还未到正午时分,大部分有着说书先生坐堂的茶馆,便纷纷卖了个满座。毕竟此时奉京城里一处能寻乐子的地方都没有,若是去的晚上一些,难不成还得站着听书不成?
至于说午饭嘛,直接多花上一些银子,让茶馆的伙计送来也就是了!在这天底下,也总没有花钱的不是吧!
而清泉茶社的当家艺人乌江客,今天讲的这一回书目,说的便是‘火灵之神何文道、东海关中现真身’。正所谓‘听生书、看熟戏’,这一段与实事息息相关、又令人耳目一新的书目,再加上乌江客那精湛的技艺、与书中玄之又玄的神秘情节,把每一位在场茶客,都听了一个如醉如痴。
可就在乌江客讲到‘何文道大萨满,悬空出现在东海关半空之中’的时候,他老人家突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上的醒木:
“预知后事如何,咱们明日此时,继续为您拆解。”
这‘留扣子’的手段,可是说书艺人赖以吃饭的看家本领。而正听在‘节骨眼’上,却被断了书的茶客们,纷纷向台上丢出了成块成块的银子,指望着乌江客能回来再续上一小段儿。可惜的是,除了上台了一位抱拳道谢、弯腰拾银子的学徒以外,乌江客本人却是连面都没再露过。
当然,这样的场面,这样一回书目,在奉京城各处角落中,正在同时上演;虽然那些先生们的技艺各有高低,但把事情的‘中心思想’说明白,对他们来说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诸位百姓听到这段略带着吹捧味道的‘软广告’,心中也不觉得如何反感。毕竟,萨满巫师‘法力高深’的印象,在幽北三路早已经深入人心;更何况,这个故事的主角,还是当代的大萨满呢?
凭着这么多说书先生的一起努力,就连一时半刻还没找到工作的穷苦百姓,都在街边听完了一整段书目。
一时之间,何文道这位大萨满的无上神通,通过民间百姓的口口相传、深深映在了每一位幽北百姓的内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