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嘴里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退出了房门以外。
尽管这间屋中的摆设与装潢已经算是极尽奢华了,但在檀香味道的掩盖之下,仍然还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味道。这股子怪味极易分辨,曾给老拐亲手烧过烟泡的沈归一闻,便很容易分辨出来。
这间双天赌坊贩售的阿芙蓉膏,要远比当初老拐吸食的好上许多。老拐的阿芙蓉膏闻上去,仿佛许久没有刷过的尿桶一般刺鼻;而这间屋子之中的怪味,却远没有那么呛鼻。就在沈归还在感慨于这害人玩儿的改良速度之快,那两扇被老何关闭的房门却响起了敲门之声。随即,便有一个纤瘦的女子,端着一个红漆木质托盘,侧身低头走进屋中。
这女子把托盘放在桌上,自己则飘飘下拜,跪在了来自大食国商队的地毯之上:
“客官对奴家可还满意?”
沈归听着这个温婉中带着几丝柔媚的声音,只觉的耳熟无比,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位熟人。只好硬着头皮,照着颜青鸿所授的‘老手惯用手段’调笑道:
“爷还没看见美人的那张俏脸儿,又怎会知道满意不满意呢?抬头,让爷我……卧槽!”
这女子应声抬头,沈归只看了一眼便立刻高喊出声:别说!这位姑娘还真是个老熟人!她原本奉京城南市场头号堂子——绿柳楼里的头牌,名唤青雪!
这一见之下,不得不让沈归感慨世事无常。在颜青鸿栽倒在自家义姐——铁怜儿的石榴裙下之前,这位青雪姑娘便是颜青鸿最喜欢的老相好。终日都被绿柳楼鸨子头谢三姑养在深闺,极少出阁见客,过堂出局之事更是闻所未闻。当然,这也是全凭颜青鸿那二皇子的名头、与他那如流水一般散出去的银子维持。
就是这样一位头牌花魁,如今竟然在这双天赌坊的三楼,伺候起一群大烟鬼来,这怎能让沈归不惊讶!又怎么能让故人重逢的青雪姑娘,不会触景伤情呢?
青雪姑娘一抬头,看清沈归的脸庞之后,眼泪便顺着香腮滚落于地面之上。而她见沈归仿佛要有所动作,顾不上难过,急忙抢先开口道:
“公子若是满意,那奴家就留下伺候了!”
说完之后,杏眼向后一撇,便站起身来,袅袅婷婷地走向了门口,把牌子翻成云雾一面,又轻轻带上了房门。
之后,青雪便疾步走到沈归的塌边,伸出纤纤玉手拉着沈归的左臂,环在了自己肩头;而柔弱无骨的身子更顺势向沈归怀中一躺,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
“半柱香之内,门外都有耳朵!”
沈归闻言点了点头,音色如常地调笑道: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绿柳楼的青雪姑娘嘛……嘿,给老何那赏银还真是物超所值,往常若是想要见你一面,就那点银子都不够打发谢三姑的!……哎对了,谢三姑呢?也在这里吗?”
按常理来说,鸨儿娘与烟花女子之间的关系,一定是貌合神离的;加上眼下绿柳楼已经关门大吉,沈归本以为青雪会顺着自己的闲话随意说上几句,打消门外监听之人的顾虑;可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句话,便让青雪的眼泪顿时决堤。在身子那不住地抽搐之下,已经连正常的发音都很困难了。
如此一来,沈归只好硬着头皮地使劲嘬了几口手背,又故意做出急色的声音嚷着:
“多日不见你这小嘴还是那么甜!现在四下无人,咱们如今以‘成仙为主’呢?还是圆房在先呢?哈哈哈哈,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青雪在沈归的怀中不住地抖动哭泣,而沈归也被情势所逼,把自己挤兑的开始编起故事来。而在房外偷听之人,是一个面目普通的矮小男子。他照例听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没发觉有什么不妥之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他小心翼翼离去的步伐,落在沈归耳中,终于松出了胸中那一口气。
沈归拍了拍情绪已经趋于稳定,正在紧闭双眼假寐的青雪姑娘,轻声问道:
“你们的鸨儿娘谢三姑怎么了?”
青雪没有再次哭出声来,仍是闭着眼睛强忍悲痛地说:
“被他们害死了!是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男子,让人把谢三姑绑在了一匹高头大马的身后,活活拖拽致死的!谢三姑被他们足足折磨了一个半时辰,才咽下了那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