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在路上同她提过,太后有一亲子,为昭王傅珏。
昭王才华出众,温和有礼,锦绣之下浅藏一派文人风骨,在民间广为称颂,与暴君是里里外外全然不同的一对兄弟。
她躬身向太后,又向昭王福了一福。
昭王望着她,略略抬手,嗓音清润:“不必多礼。”
走前,太后和声提醒一句:“有工夫,多去玉照宫瞧瞧你皇兄,他性子硬,不愿服药,你多劝着些。”
昭王恭敬应了个是:“儿臣明白。”转身退出大殿。
殿中短暂的滞寂过后,很快又恢复了融融的氛围。
太后没什么旁的目的,只耐着性子同她说了些话,包括她从前听闻过的,暴君的孤星命格。
太后眸光微闪,叹息说:“他性子冷傲,从不与人亲近,这是哀家的失职……皇帝生来便带着头疾,后来这些年征战沙场,又落了一身的伤病,倘若这次再有什么闪失,百年之后,哀家实在没脸去见先皇和姐姐……”
最后是余嫆出言提醒,太后才止了泪,对阮阮道:“他在外杀伐决断,性子使然,你别怕,只管好好伺候着,横竖还有哀家替你做主,明白了么?”
阮阮抿着唇,温顺地点了点头。
走之前,目光扫过佛龛中那一尊观音像,心里往下微微一沉。
民间都说太后视暴君如亲子,果真如此。
就因为是自己族姐的孩子,即便他恶名昭彰,太后也无法太过苛责,只能将暴君所有的罪孽归咎于自己教养的失职。
幸好,阮阮在心里默念着,幸好民间对太后并无怨念。
出了慈宁宫已是戌时三刻,宫道两侧的石灯在风中寂寂闪光,细小的尘埃于憧憧光影里婆娑起舞。
遥望身侧宫墙之外东南方向,玉照宫灯火葳蕤,锦绣如织,与整座晦暗的大晋皇宫格格不入。
它明亮而通透,如华丽的月上仙宫。
可人常说“高处不胜寒”,繁华深处,却是无边的寂寥。
这几日,藏雪宫安静了不少,兴许是玉照宫用了阮阮的血,其他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东殿的美人养伤,西殿的美人泡药浴,一点安生的时光格外宝贵。
比玉照宫人先到的,竟是太后的一道懿旨——
“遥州刺史千金姜阮,蕖华灼烁,蕙质兰心,擢封为美人。”
期间傅臻醒来过一次,正与大司徒议事,太后趁机带人来玉照宫商议姜阮的位份拟定。
傅臻眼皮低垂,牵唇一笑,只落了句“但凭母后安排”。
太后的意思是,姜阮既是皇帝头一个枕边人,又是官宦人家出身,不能在位份上委屈了人家。
大晋后妃等级,皇后之下为贵淑贤德四妃,四妃之下为九嫔,九嫔之下分美人、才人、良人、采女四等。
还未承宠便封为美人,历来都算少有。
余嫆来藏雪宫传旨时,笑对姜阮道:“陛下征战四方,以致后宫空置多年,如今总算有了人气儿,姜美人好福气。”
阮阮对于位份没有任何的认知,愣愣地跪下接过那道懿旨,良久都未回过神。
第11章 细碎的痒代替了刻骨铭心……
因着时间仓促,阮阮尚未移宫,仍与众人一同住在西殿。
夜晚躺在床上,望着头顶锦绣帷帐,白日没想明白的事情往脑海中纷至沓来。
她已经是暴君的美人了?
若是在民间,她这便算是嫁了人?
一切都和想象中不一样。
“美人”这个头衔压在身上喘不过气,她的眼眶有些酸涩。
她忽然想到小时候,想到将军。
从前,她便格外珍惜独处的时光,因为可以心无旁骛地想将军。
每日睡前,她都要匀一些时间给将军。
她一个人躲在被褥里哭,弯着眉眼笑,想象着将军就在眼前,也无人笑她痴傻。
那时候姜璇会与她分享女儿家的心事,说李三公子多么玉树临风,他打马过市时,总有姑娘往他身上扔香花。
姜璇就喜欢英俊潇洒的男子,说他“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注]
阮阮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她将世上最美的景色都拿来形容李三公子。
那时姜璇问她,“阮阮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阮阮不敢回答,在她心里,将军高大伟岸,威武霸气,他是英雄,才不是什么春花秋月可以比拟。
可将军离她太遥远了,隔得愈久,愈觉得他就像一个触不可及的梦,并不存在于人间。
将军这样的男子,不是她一个小丫头可以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