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汪顺然一直观察傅臻的神色,总觉得有这姑娘在,傅臻的情绪要比寻常平稳一些,甚至在用了美人血之后,眉宇间竟果真意外地舒缓些许。
或许是错觉吧,可傅臻已经这样了,汪顺然不能错过任何机会。
否则再拖下去,死的还是那些无辜的姑娘。
“阴阳调和”是老祖先留下的道理,那不大正经的玄心大师也常常将此话放在嘴边,多个姑娘随侍也没什么坏处。
何况,殿内外处处都有暗哨守着,也不怕出差错。
汪顺然看着皇帝长大,知他意志坚定,自不会轻易沉迷女色,尤其是病中,该克制的时候定是能够克制住的。
何况如今龙体欠安,想来傅臻也没有心力去想风花雪月。
汪顺然抬眸瞧了眼阮阮,只觉得姑娘生得天仙一般,一双眼睛清湛明亮,是丝毫不含杂念与妄欲的眼睛,并非一般骄矜贵女所能及,那些烟花巷里的风尘女子更是不及其万分之一。
方才陛下在她脖上咬那一下,这姑娘竟还能忍痛不出声,若是换成那些娇生惯养的姑娘,怕是该哭天抢地了。
汪顺然甚至觉得,这一身华丽的留仙裙在她姣好容貌之下也显得不大相称。
并非她撑不起来,而是红色过于艳丽,而金线又叫嚣着铜臭,一如雪落凡尘,叫人生出可惜的念头。
先帝多妃嫔,哪宫的娘娘配什么样的衣裳,汪顺然比尚衣局的女使眼光还要毒辣,往往他觉得不错,便是真的好。
心下斟酌了下,又遣人去尚衣局取了几套色泽雅致的寝衣与裙装,给姑娘在玉照宫暂且应付着。
见姑娘眉头紧皱,心下彷徨,汪顺然也出口安慰几句,叫她放心。
以汪顺然的身份,自然无需如此放低姿态,可一旦涉及皇帝的安危,他比谁都操心。
“姑娘有任何吩咐,只管使唤底下的人,奴才就在庑房候着,随时听候姑娘差遣。”
阮阮还是觉得不妥,咬了咬唇道:“可我怕……”
怕暴君疯起来杀人,她睡在龙床上岂不是任人宰割。
汪顺然笑了下:“姑娘莫怕,咱们陛下又不会吃人——”
说罢自己也顿了一下,两人面面相觑。
阮阮垂眸,眼睫颤了颤,汪顺然挪开眼,轻咳了声掩饰尴尬。
卸了妆发已是四更,二百四十盏灯烛煌煌烨烨,笼罩着整个玉照宫。
殿中气息沉穆,有种山雨欲来的氛围。
夜里灯花砸砸几声响,与男人平缓微弱的气息交叠,将人心弦都拨得颤栗起来。
阮阮挪不动腿似的,径自走到窗牗旁的四足榻边,坐了半个屁股。
黄花梨木的炕桌,桌面华丽的螭龙怒目圆瞪地从祥云里挣脱出来。
阮阮哆哆嗦嗦地移开目光,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喉咙。
茶是最好的茶,可喝到嘴里也尝不出个滋味。
多日以来的长途跋涉,南北辗转,她早已累得精疲力竭。
她做惯了下人,虽没有其他贵女那般娇生惯养,可到底也是十来岁细皮嫩肉的姑娘,若是再不休息,恐怕也受不住了。
耳边冷风敲窗,寒意穿透寝衣窜进骨头里,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要不,将锦被搬到榻上来睡?
可坐榻与龙床隔了几丈远,隔得远了,伺候不到,皇帝是生是死她都不知道。
“啪嗒”。
耳边倏然一声低响,将她的思绪拉扯回来。
一股寒风呼啸着涌进来,不过半息的时间,雕窗又重新阖上。
随着寒风一同进来的,还有一枚指甲片大小的纸团。
阮阮怔然,望了望四周,悄悄地将那枚纸团收于掌心。
一边悄然打开,一边心内砰砰直跳。
玉照宫天子枕侧,这偷鸡摸狗的事情还是头一回。
是谁呢?
她对大晋皇宫格外陌生,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谁会暗地里给她传信儿?
她紧张得掌心都出了汗,终于将那纸团打开,拢于袖中,偷偷瞧了瞧,两行小字落入眼中。
“豺狼虺蜴,人人得而诛之!”
满腔愤恨几乎将笺纸穿透。
观那字迹凌乱,想必是仓促之间书写,这是见她随侍左右,横竖一死,想要她寻个机会,取那暴君性命?
阮阮攥着纸团,倒吸一口凉气。
殿中虽只有暴君一人,她还是忍不住心跳隆隆。
下榻时,双腿都泛软,终于颤颤巍巍地迈到狻猊炉前,将纸团扔进去烧了。
一张薄纸扔进去,顷刻间便化作灰烬,可那几个字却一笔一划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