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缱雪问:无法无天的大,是哪种大?
一整个囫囵山巅。鹦二月道,挖出来时,大小堪比半座城池。
这般惊人的工程量,要做完,还要不引人注意地做完,的确只有飞仙居能办到。落梅生在接到任务后,二话不说,先亲自找上曜雀帝君。他有修真界第一炼器师的身份,出手阔绰,交友广阔,又能说会道,所以很快就在寒山金殿混出了模样。
而依附于曜雀帝君的那些宗门,有不少也想巴结梅先生,毕竟谁不眼馋飞仙居的上品灵器呢?所以都愿意替他说话,很快,曜雀帝君就被说服,将千矿山、乃至整座千矿城都交给了飞仙居,用来炼制新一批的降妖剑,其余矿主若无许可,皆不准入内。
就这样,原本喧嚣吵闹的千矿山在一夜间变得寂静如斯。攒动的人头没了,穿梭的推车也没了,悬浮机甲悉数开往别处,只剩下了飞仙居的人。落梅生假借要研究新剑的名头,命弟子全力开凿古矿,煌山之巅自然也在范围内。
鹦二月道:找得还算顺利,不过飞仙居因此遭了不少闲话。
落梅生素来爱诗,也爱以清高文人自居,此番为了独霸千矿山,却一扫往日形象,不仅主动投身寒山金殿,四处游说讨好,还要在目的达成后,将所有同行驱逐出城,半分利都不愿分,如此活灵活现的小人形象,确实该遭人鄙夷。
风缱雪叹气:梅先生最看重清高之名,此番是我连累他了。
谢刃问:现在有了煌山铁,有了洪荒焰,那炼器师呢,可是天道长?
天无际点头:正是。
炼器虽不难,青霭仙府人人都会,落梅生更是天下第一,但亲手炼出过惊世神弓的,唯有用弓高手天无际。况且炼制煌山铁需要相当漫长的时光,短则一年,多则三年五年,炼器师需得寸步不离地守着烈焰。无论是落梅生还是青霭仙府中人,如此长时间失踪都势必会引起曜雀帝君猜疑,到时候难免又横生事端。如此一看,天无际的确是最佳人选。
而地点就选在明月岛后山一处洞穴中,重修灵脉,风缱雪需与天无际一道闭关。
宁夫人放心不下,追问:能否确保万无一失?
天无际答: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风缱雪点头:多谢道长,这便够了。有希望就够了。
当初灵脉被毁时,他大脑一片浑噩,反应也迟钝许多,好像是稀里糊涂地痛着痛着,就习惯了,后来躲到这天涯荒岛,一切都是全新的,全新的屋宅,全新的生活,那再配上一副没有修为的、全新的身体,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却不愿细想,更不愿显出颓态令谢刃担忧,所以便强打精神收拾好心情,当真过起了寻常人一日三餐的生活,幸好岛上风景优美,心上人又生得倜傥潇洒,床暖和,饭好吃,爱女活蹦乱跳,爱子威风凛凛,大嘴唇子涂一圈,镇邪除祟,吉祥如意。
生活就还可以。
没有修为也可以。
当然了,有修为更可以。
傍晚,宁夫人张罗着去厨房烧饭,天无际与谢员外在屋外撑开大桌,鹦二月也烧了几道拿手好菜,看着像过年团圆,那就当过年吧,反正明月岛上也无四季流转。
谢刃跟着喝了几盏烈酒,直到晚上歇息仍头重脚轻。风缱雪替他按揉太阳穴:现在知道自己酒量差啦?
你说我爹怎么这样。谢刃叫苦,好不容易才见一回面,他灌我酒做什么?
风缱雪笑道:谢伯伯疼你,想你,又不能像宁夫人那般抱着你来回看,可不只能以酒寄情?
谢刃翻身,手臂顺势搭上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待师父将煌山铁与洪荒火取来,你就要闭关了。
是。风缱雪道,我闭关时,你不可有半分懈怠,要好好练功读书,记没记住?
谢刃将人拉进怀中:我就在山洞外头守着你。
风缱雪说:好。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有许多话想说,却又觉得都不必说,最后便只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呼吸相缠,手脚也相缠。
窗外星光漫漫。
往后一段时间,宁夫人变着花样做吃的,时不时就从厨房里捣鼓出一点好货,风缱雪来者不拒,嘴又甜,当着面吃两口,余下的全部端回卧房,往谢刃面前一推:给!
谢小公子头大如斗:刚刚才吃了一碗,怎么又来?
不一样,刚才是粥,现在是甜羹。
不行,我吃不下了。
我也吃不下。
既然你也吃不下,那为什么不拒绝我娘?
风缱雪转身往外走:等会我来收空碗,不许浪费。
谢刃打了个饱嗝,眼含热泪:哦。
不过幸好,谢员外与宁夫人并没有在岛上待太久,毕竟外头的眼睛也不少,所以他们只住了小半个月,便依依不舍地告辞。谢刃当然也挺不舍的,但一想到自己终于不必再被当成饭桶,又有一种如释重负感。鹦二月也随他们同行,以幻术遮掩行踪。留在岛上的唯有天无际,他花费数日,终于将后山的山洞改成了炼器炉,谢刃进去检查了一圈,嗯,甚是简陋。
风缱雪坐在秋千上,问他:你还想要流光溢彩的大鼎不成?
不是。谢刃推着他往前荡,但你要在那里待上好久呢,让儿子进去陪着好不好?
风缱雪说:好。
然后第二天,天道长就被悬挂在山洞最中间的、烈焰红唇的谢大胜吓了一跳。
木逢春也在一个清晨抵达了明月岛,他以千钧神力,将煌山山巅从乾坤袋中取出,大喝一声:还不闪开!
谢刃赶紧抱着风缱雪往别处避。
铁石如巨兽从天而降,砰一声砸在地上,震得灰土乱飞,地动山摇。风缱雪被呛得直咳嗽:为何不稍微切一切?
这已是师父修整过的了。木逢春合剑回鞘,又取出一个金葫芦,那只火凤凰脾气不小,我原以为会有一战,没想到它倒爽快,并不吝啬这内丹之火。
我在火焰峰时,曾喂它饮过鲜花果露。风缱雪道,也算有些缘分。
有火,有铁,有炼器师,万事俱备,东风也备。
木逢春道:那便开始吧。
谢刃一愣:现在?
木逢春问:怎么,你还想挑一个敲锣打鼓的好日子?
谢刃:
也不是,但这一入关,便少说也要数百天,他以为自己至少能有一整晚的时间,用来依依不舍,用来互相叮嘱,用来说情话,待小别的酸涩气氛被渲染到极致后,再手牵着手,一起等窗棂铺满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