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晋源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回去之后考了个大学,老老实实服从分配,在国企当了个小会计员,前阵子刚调到北京。
至于他的弟弟陆晋波,后来都当上少将了,按照目前的时间推算,起码也是个旅长级别的人物。
而他的妹妹陆晓晴,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三十多岁的老姑娘,正忙着攻读博士学位。
读的还是国际关系,后来就往外交部发展了,也是个大人物。
这都是比他年纪小的,那比他年纪大的哥哥姐姐,更是不得了,大姐陆晓川去了外国当大使,大哥陆晋流去了新疆建设兵团,负责戍边和生产工作,目前的军衔大概是师长级别。
数来数去,整个家里五个兄弟姐妹,就一个陆晋源,成了默默无闻的小角色。
陆茂行原本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爸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知识分子,跟随时代的潮流下了个普普通通的乡,又跟着时代浪潮回了个普普通通的城。
后来他自己创业当了老总,跟北京那边打交道多了,才知道自己还算是出身世族大家呢。
不过那时候的陆茂行心高气傲,根本不屑于陆家提供的人脉和帮助,硬是靠着自己在商海闯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这辈子重来,他居然直接在北京逗留了几天,难道见他爸去了?
奇了怪了,他不是挺瞧不上他爸的吗?
上辈子两个人走到一起,她可没少听陆茂行嫌弃陆晋源。
什么不思进取了,什么小富即安了,什么整天乐呵呵的一点斗志都没有只想着吃闲饭了。
后来房秋实见了陆晋源几次,发现老爷子人挺好的,不争不抢,安于现状,乐天安命。
这是多少人都达不到的境界呢,她倒是挺欣赏的。
老爷子还挺有情调,种花养鱼,遛鸟撸猫,一样都不落,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抽烟喝酒一样不沾,唯一的追求就是能躺着活绝不站着死。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黄克俭笑着说道:“我是没想到啊,陆兄弟还有这样的身份呢,真是意外之喜。这次他从北京要了一吨的羊绒出口配额,这一吨的量看着不多,但却不需要被港商从中间宰一道儿,这一来一去,就是几万块钱的差价呢。我听了心里当然高兴啊,更高兴的是,他爸认识伊克昭盟羊绒制衣厂的厂长,而伊克昭盟正好要淘汰一批旧的梳绒机,要是他能顺利接手下来,这次回来咱们就可以创立咱们扬江镇自己的梳绒厂,后续的纺织深加工和制衣生产线,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我大哥,哦,你应该认识,也就是咱们扬江镇的镇长,帮帮忙,多批点款子下来,咱们要是也能做羊绒衫,那得带动多少就业岗位啊!”
黄克俭说到批款子的时候有点犹豫,这年头信用社贷款是有上限的,私营企业最多给五万,可要是想做成一整套的生产线,五万是绝对不够的。
除非由镇长牵头,办成集体所有制的大厂子,那款子的事才有商量的余地。
可一旦这样,这就代表,这厂子就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要听国家的,听组织的。
倒也不是他不想服从组织的领导,就是吧,不如私营的自由和便利。
房秋实听他说话有点卡壳,差不多也猜到这一点了。
这年头国家要搞改革,很多事情都是在摸索,政策一天一变的情况屡见不鲜,黄克俭肯定是想搞私营,不想搞公有制束手束脚。
可房秋实明白归明白,也架不住她手里没钱。
只得笑笑,安抚道:“先别急,等他回来具体了解一下再说。”
“弟妹说得是,你看看我,老想着一口吃个大胖子,这个不是好习惯。来来来,你嫂子做的红烧狮子头最是一绝,尝尝!”不高兴的事不提,黄克俭也是个妙人,干脆当起了妇女之友,询问起房秋实大姐的情况。
其实他原本对房秋实的娘家是不太了解的,但是他媳妇门儿清,这几天没少跟他八卦。
加上派出所的小王跟他关系不错,提了一嘴通江村的案子,他这才知道,原来房秋实的娘家情况这么复杂。
是非对错他一个外人不好掺和,但是给房秋实的大姐介绍个对象还是可以的。
加上房春花一看就是本分人的长相,虽然丧夫带娃,只要要求不是很高,也不算难找。
便介绍了一个离异的中学老师,不过那边带两个儿子,可能照顾三个孩子会有点辛苦。
房秋实听罢,没有说什么,只说回去跟大姐再考虑考虑。
到了路上一问,大姐暂时没有再嫁的意思,便想着下次见面就回了黄克俭。
“人家会不会觉得我不识好歹?”房春花丧夫寡居,不止一次有人给她说亲了,每次被拒绝后对方都会这样说她。
她几乎已经形成了本能,本能地怕别人指责她。
房秋实一听,这说的什么话?
“姐我跟你说实话,我还看不上那个老师呢,我当时一个劲瞅你,就怕你抹不开面子答应了。你想想,他家两个儿子,你带着媛媛,忙得过来吗?我再说句难听的,咱们农村人有几个不看重儿子的?我看那老师娶老婆是假,给他两个儿子找个保姆是真。我是不可能看你往火坑跳的,咱不急,慢慢挑,就挑那没有孩子的,初婚还是二婚倒是无所谓,反正不能让你给别人家孩子去当老妈子!”房秋实觉得自家姐姐哪里都好,绝对配得上不带孩子的独身好男人!
房春花还是头一次听人这样鼓励她,虽然可能是因为亲姐妹护短的缘故,但是她听着心里美滋滋的。
连骑车都轻快了不少。
“嗯!”她笑着回答,河风将她的笑声吹远,让房秋实也跟着心情松快起来。
*
此时的陆茂行,终于在见过陆家的亲人后踏上了前往内蒙的火车。
刘未明已经震撼到不敢造次了。
三天前他哥带着他敲响陆家大门的时候,他还在想,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居然还住在四合院里,街上那么多高楼不去住,是不是买不起啊,好像也不是很有钱嘛。
结果进去一看,他彻底懵了。
满院子穿军装的!仅有的几个没穿的,要么是小孩子,要么是系着围裙忙做饭的。
而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陆家居然是男人在厨房忙,女人在客厅自得其乐,下象棋的下象棋,织毛衣的织毛衣,还有一个老阿姨,捧着个外文书籍啃得特别带劲,嘴里还时不时读上两句,在他听来都是鸟语,叽里呱啦的,一句都不懂。
等这些老老少少全都抬头向门口看来时,刘未明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骨,好像只有这样,才会在气势上挽回一点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