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珧蹲在假山洞口,对周璨说的第一句话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璨儿你这样哭若被别人看到,更只会担心你是个哥儿。
二皇兄?周璨果然立刻收了眼泪,见周珧冲他伸手犹豫了一下,爬了出来。
周珧为他摘干净身上和头上的草叶子,单手就将八岁的小孩儿抱了起来。然后,对他说了第二句话:以后若是想哭,便来找我,到我殿里随便你哭,没人敢笑话你。
周璨抱着他的脖子,窝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一直到周珧终于被他那个父皇想起来,出宫另立府邸,周璨已对他这位二皇兄产生了无可割裂的依赖。那两年周璨几乎日日粘着周珧,吃饭要坐在二皇兄的腿上吃,睡觉要爬到二皇兄的床上,还必须和二皇兄钻一个被窝。早上起来必须是二皇兄给他梳头,所有好吃的东西必须二皇兄先吃第一口!!
谁要是敢说他二皇兄一句坏话,他就咬谁,或者到父皇面前去告状。
就这样八岁的孩子长到了十岁。
他的二皇兄也终于成功的引起了他父皇的主意,被赐了府邸,出宫另住。
两年的依赖,对一个正在成长的孩子来说是致命的!周珧出府的第一天,周璨哭到了直接休克,太医院疯魔了一整晚才将他救回来。第二日皇帝就将周珧叫进了宫,命令他把周璨接走,好生照顾,但每日必须带他进宫给帝后请安。
周珧那时候的心情激动有之,欣喜有之,愧疚有之,心疼亦有之。
可无论如何,他既已踏上了这条路,便没打算再回头。冥冥之中,他已能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他往前走,这一路上注定不会平坦,但他觉得只有他才能肩负得起这个大周。
周珧义无反顾。
可从那天起,他对周璨到底也有了不同。那种心情微妙到可以忽略不计。小到再抱着那孩子吃饭时他会下意识先试探饭菜的热度,怕热了烫到他,冷了凉到他。晚上起夜时会先掖好小家伙的被子,但心风吹进来冻着这孩子
诸如此类。
十岁的周璨觉得自从住进了周珧在宫外的府里,一切都变得比宫里舒畅了不知多少倍。在这个府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横着走,他想上天,周珧就会给他搬□□!他想上房揭瓦,周珧就会说一句小心点儿别割着自己的手!
周璨想,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人对自己这么好了,他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的二皇兄!
又过了两年,周璨十二岁了。依旧是每天坐在二皇兄的腿上吃饭,每晚钻进二皇兄的被窝睡觉。他甚至有时候会想,就算将来父皇真得封了自己做太子,将来他真得做了皇帝,那他也要和他的二皇兄一起共享这座江山。
然而就在这一年,周璨的美梦似乎注定要被现实敲打
齐贵妃对那时的皇帝道:二皇子已经二十二岁了,陛下可为其赐婚。
太子薨后,周珧这个二皇子已是长子,如今二十二岁还未成亲,作为他的亲生母亲齐贵妃就算再冷淡,也是着急的。
皇帝经此提醒,才发现这些年他似乎真得对周珧这个儿子忽略了太多,虽然他现在也每天都因为要带周璨进宫请安,父子时常见面,可他总是不言不语,也从未张嘴跟自己求过什么,自己这个做父皇的竟然就真没给他多一点儿关注。
皇帝也是人,尤其这位皇帝还是个多情种,他心里一愧疚,自然就想给这个话不多的老实儿子一些弥补,封王加爵位给实权,还一口气儿给儿子取了三个老婆一个正妃两个侧妃。
婚礼场面尤其盛大,光喜宴就连续摆了三天。
这个时候,周璨都不觉得这些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直到他二皇兄洞房花烛的当晚,他才发现,原来取了王妃之后,二皇兄就再也不能陪他睡觉了!
可他不赖在二皇兄的被窝里,他睡不着啊,他失眠了,这还了得,必须把那位皇嫂想法子弄走因为他皇兄天天念叨,不好好睡觉,以后就长不高了!他可不想做个矮子!
于是,二皇子周珧洞房花烛的第一晚,就因闹猫把新娶得王妃吓晕了过去而半途而废。他不但没能如期抱得美人归,反倒是被迫哄了作妖的小皇弟一宿,整晚没合眼。
周璨如愿以偿,睡得特别好。
从此之后,二皇子府上的猫就没断过,夜夜闹,天天闹,那些新嫁娘不出一个月就全都回了娘家住,理由是皇子府的晚上太恐怖。
周珧对此也没有阻拦。可他到底已成年,有些事情晚上办不了,只好白天抽空办。
有一天的下午,周璨从南书房下学回来,听见他皇兄的房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好奇之下戳了窗户纸,结果震惊了全后宫!
那天晚上周璨做梦了,然后哭醒了,就见他皇兄一边认命得给他换衣裳,一边语重心长地说:璨儿长大了,以后不能再跟皇兄睡一个被窝了。你这样以后会被你的王妃笑话的。
周璨第二天,便忍着失眠独自睡了。
王府的那几个王妃也因此被周珧又接了回来。
只不过,周璨在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养成了戳他皇兄窗户纸的恶习就很emmmm!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五年,周璨长成了大周皇室里的一棵玉树。而在皇帝的偏爱下,一直没有来情潮的他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被立为了太子。
入主东宫的那一天,他对周珧说:皇兄,若是有一天我登上大位,这江山我愿与你共享!
那一刻,周璨看到周珧眼眶红了,那个时候,他只以为他的皇兄是为此话所感,心中欢喜异常。
一年后,新春佳节。
皇帝宴请百官,宴会盛大无比。太子举杯贺年,正是一派其乐融融,丰瑞祥和的盛景。然而一杯酒下肚之后,太子落座,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在这寒冬腊月出了一身热汗。
而这个时候,宴会厅外,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一身盛装的二皇子正不知和一个太监说着什么
王爷尽管放心,这么多年了,您还不知道么,这个方子不会出错。
太监临走前,留下了这样一句小言。
周珧进大殿时,殿里早已乱做了一团。
皇帝咆哮着,挥舞着龙袍的长袖哄赶殿内的百官,让所有人都滚出去。
何皇后哭着扑在太子身上,一声声唤着皇儿,皇儿,母后在这儿!
殿内香气四溢,就算是在不明就里的人,闻到这香气也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两任太子皆是哥儿,这对大周的国运是什么预示,很多人想都不敢想!
皇帝大概也是想到了这点,竟是恼羞成怒,一怒之下,直接抄起了桌上酒盏向着太子的方向狠狠扔了过去就在这时一只年轻有力的手迅速出击,于空中接住了那玉质的酒杯,他一步一步走到略显狼狈的帝王面前,轻声说道:父皇息怒,此事不过是太子殿下突发急症,该叫太医好好医治。
大概是年轻的声音不疾不徐,稳如泰山又气定丹田,这轻飘飘一句话瞬间点醒了气急败坏的帝王,他立刻收敛了心神,命宫人速速将太子扶去东宫,着太医医治。
然而,太子却几度站不起来,身体软得好似没有骨头一般。还是那年轻人,他见此,叹了一口气,几步上前,自宫人手里接过太子,稍加用力便打横抱起,柔声说了句只两个人听得见的话璨儿,皇兄带你去看病。
周璨埋首于他胸膛,安安静静的样子看起来令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皇帝看着这两人从殿后的门离开,盯着周珧挺拔高挑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太子急症,东宫太医们日夜不停,医治了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