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密道里,高悦听到的那些声音,此刻正在山谷中无所顾忌地彻响。
熔炉、铁铸、士兵!
单是看到这些,高悦已瞬间明白这是个什么场所了皇家兵器场。
确切的说,也可以叫兵工厂。
周斐琦竟然带他来了这里?!!
为什么?!
高悦内心震动,眸存惊异望向周斐琦,正好看到皇帝陛下眼含笑意地向他望了过来,高悦连忙道:陛下不该带我来这儿!
周斐琦道:你既知硝石便随朕来看看吧。
他说着已沿石阶向下走去。
什么意思?难道他也在用硝石提炼火药?高悦心思才动这一下,山谷最远处便传来一声沉闷的轰响。紧接着是一阵谩骂,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大喊什么又失败了。
那处怎么了?高悦问。
萃取失败。周斐琦道,这几年时常发生。
高悦觉得自己应该是猜中了,周斐琦就是在用硝石提炼火药,但产出甚微,他带自己来这里,是一时兴起,还是刚才听自己提到了火药,想借此试探?应该也没有这么简单吧
高悦跟在周斐琦身后,仔细思索,这一想竟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来他毕竟也是曾经管理过一个集团型公司的人,对用人方面不说深谙其道,至少很有心得。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说呢,换成现代职场就是有个人说他知道你们公司的核心技术,作为老板,高悦觉得首先肯定是让自己公司里的技术核心跟这人聊聊,看看他到底知道多少,如果这人有真材实料,那肯定是高薪聘用,同时签署保密协议,把风险降到最低。若这个是个半吊子,那也无所谓,就让他一边凉快去拉倒。
如果这人不接受聘用,那必要时都免不了会动用一些其他的办法来处理
问题是现在是古代,而火药在这个时代来说就是决定各国战力的核心技术,高悦刚才提醒周斐琦完全没有考虑到时代因素,就那样大咧咧地说了出来,相当于是自己将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
周斐琦为什么会带他来这儿?是信任,是试探,还是周斐琦会不会杀他?!
这是高悦现在最担心的!
随即他又想到,不,事已至此,只要我帮他炼成火药,就可以活下去。火药的炼制在现代社会技术已经相当成熟,高悦虽是建筑系毕业,但上学时就曾博览群书,一些基础原理的知识储备没有问题,他想着一会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自己能够解决就顺手帮着解决了,只是这次不能再那样大咧咧的了,行动前一定要先想好利弊,首先一点,保证自己不置身险地。
而且,高悦还想趁此机会也让周斐琦看到他作为皇帝老婆之外的价值,这样一来,日后再找机会表忠心,他相信换作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轻易对既忠诚又有能力的人才下杀手,除非有一天,这么重要的人才当着周斐琦的面被他的敌对势力掠走!
高悦迅速理清思路,刚才那身冷汗也慢慢消散。
从现在开始,认清现实,认清这个时代,谨言慎行这是高悦此刻浮上心头的警己之言。
其实,到了这里,高悦心中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刚才周斐琦拉着他首先要去的地点明明是霁和殿,若非正好赶上小甲子训话,皇帝是肯定会进去的,何以突然又改了主意,来了这兵工厂呢?还是说他原本是准备走霁和殿那边的密道入口?说起来,这条密道留得就很迷,若按之前齐鞘的说法,这密道原本是大皇子当年为篡位引兵入皇宫开凿的,周斐琦既然发现了填平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他偏偏又留了这么一截不但中途通往兵工厂,另一头还连着霁和殿,他就不怕九皇子哪天乱入进了那奇门遁甲阵再出什么意外吗?
周斐琦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些事,高悦还没想明白,周斐琦已经带着他进入了山谷。
到了底下,高悦发现,这个兵工厂的守备十分森严,单围墙就有三米高,墙上有士兵在巡逻,俨然一座小型城池的规模。两人来到高大的拱门前,城楼上的士兵一见周斐琦连忙就地跪拜,拱门也立刻向两侧开启,一个黑衣玄甲的高大侍卫迎了出来,及至近前跪地参拜,道:臣暗月叩见皇上,又看到被皇帝牵着的高悦,愣了下,眉头微皱了下,忙低头行礼,道:参见高侍君。
平身。周斐琦对旁人一贯高冷,脸上神情淡淡,道:备车,去萃营。
暗月应下,转身退到一侧,让皇帝和高悦先行,才跟上。他冲一个士兵打了个手势,那士兵忙跑向了里面。不多时,士兵牵着一辆马车回来,马车前,分两排各套着四匹马,马匹毛色光滑通体雪白,一看就不是一般贵胄规格,高悦当然清楚,这是天子车驾。
周斐琦一脚踩上塌台,一脚踩上车辕,回身向高悦伸出手,眼中带着淡淡笑意。高悦看着他,突然觉得他这个姿势有点帅,把手递给他的时候,不自觉就冲他笑了一下。
美人展颜,夏花藏。高悦这一笑,周斐琦面上到没什么,其余看到的士兵纷纷低头看地,那脸也不知是被太阳烤得还是怎么了,反正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高悦和周斐琦坐在马车里,透过飘动的车帘向外看去,也只能看到高高的围墙,看来这座兵器厂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高悦甚至通过那一扇扇门和不同门中出来进去的推车大小猜测出类似现代工厂流水线的运作模式,恐怕同在这里干活的人,都不一定知道自己负责那部分零件之外的其它事。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啊。
此时,高悦耳畔是比密道中更加清晰的金属撞击声,鼻息间是汗水与金属混合的味道,加之夏季特有的干燥热气,这一路过来,勾起了高悦关于军训的一些记忆。
周斐琦见高悦出神,便问: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在高悦耳边炸响,高悦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周斐琦整个人已贴到了他的后背上,此刻下巴支在他的肩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指尖看高悦的手这会儿可还被周斐琦攥着,相当于是整个人被周斐琦圈在怀里抱着。
这个姿势若是放在以前,高悦肯定第一时间就各种找借口挣脱了,可今天,不知是不是刚才出密道时记忆与现实重合的后遗症,高悦突然想起以前陈谦也特别喜欢这样抱着他,把下巴支在他的肩头,玩儿他的手指
而现在,他正被周斐琦以同一个姿势抱着!!!关键是周斐琦也在玩儿他的手指周斐琦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好似也是下意识的在摆弄他的指头,他把高悦的中指搬到食指上,再把无名指搬到小指上,搬完了一只手,换另一只继续搬
陈谦就最喜欢这样搬高悦的手指,每次还会哼歌,可陈谦是个五音不全,哼出来的歌从来不在调上,每次都被高悦嫌弃得不行
周斐琦见高悦半天没回答,便探身向前去看他表情,这一看可不得了,高悦眼里又是一片泪光,且整个人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
都要哭了,还能想什么?肯定是一些伤心事呗。
在周斐琦的认知里,能让他家小悦儿伤心的事也就那么些。可他这趟回来连那些诗词都烧了呀,这不就证明彻底放下了么?怎么突然又难过起来了呢?难道是这个山谷对悦儿来说还有什么特别的回忆?
在想什么?周斐琦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高悦这次回了神,眼珠动了动,缓慢地侧过脸来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