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门口,拉开主殿的门。
大门突然打开,吓到了门外守着的几个小太监。那几人一见是他,连忙跪地行礼,其中一人问道:侍君需要什么吩咐一声就好,夜里风凉,侍君还是回殿里吧。
高悦面无表情地扫了这说话的人一眼,问:你叫什么?
那小太监道:奴才叫小甲子。
嗯,高悦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道:你去帮我叫个太医来。
太,太医?小甲子之前一直低头行礼,这时才慌忙抬头向高悦看去,这一看,立刻注意到了高悦领口那一大片血红,吓得立刻惊叫出声:侍君?!你你你,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高悦发怒,大声训斥道:叫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小甲子不敢再问,连忙爬起来,往外跑去。
而高悦这一声可谓惊天动地,他故意喊那么大声自然是想要把偏殿里的某人给引出来。事实证明,这招确实有用。几乎就在小太监惊叫出声时,偏殿的门就开了。
皇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偏殿门口,随即他沉着脸向高悦走来。及至近前,皇帝看到高悦领口的血迹,眉头一皱,眼瞳微缩,顷刻间浑身的气势就是一变。
高悦感觉到一股凛然的冷气混合着怒意自面前那人身上扑面而来,不过高悦可不是会被气势这种纸老虎吓到的,他平静而漠然地直视着对方,那双眼睛尽是疏离和冷淡。这模样落在周斐琦眼里,令他的心微微揪疼。
怎么回事?周斐琦的声音很沉,似是极力压着什么。
高悦平静地道:陛下何必问我?说罢,他将手轻轻移开,露出那雪白脖颈上的一排还在微微渗血的牙印儿。
周斐琦微愕,随即皱眉,道:怎么会这么严重?
高悦一言不发,甚至将目光从周斐琦身上移开。
周斐琦嘴唇动了动,似乎也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高悦受伤了,他生气。可想到让高悦受伤的人正是他自己,他就算想发火都无的放矢,这口气也只能憋在胸口,慢慢消化了。
好一会儿,周斐琦回身冲张公公喊,快传御医!
张公公连忙应了一声,也小跑着冲出殿外。其余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尽量缩着减少存在感。人人都感觉得出来,皇帝陛下此时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呢。
高悦却在皇帝回身的那一瞬间,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第10章 暗中观察不容易
高悦走向殿门大敞的偏殿。
周斐琦吼完张公公,回头就见高悦一言不发地往偏殿而去,两步追上将人一把拉住。他紧紧地攥着高悦的手腕,感受到那玉质腕子的主人轻轻一颤,好似是对他的无言抗拒,突然觉得胸口更堵了。
两人又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片刻后,高悦才道:陛下,您是一国之君,理应住主殿。我若今晚鸠占鹊巢,明日恐怕就要遭言官们口诛笔伐了。还望陛下体谅。若是陛下不痛快,高悦任君处置,绝无怨言。
高悦这番话,冷静至极,理智地陈述着一个没有温度的事实。听进周斐琦耳里,那滋味简直无法形容。以至于这位帝王好几次张口,生生没找到合适的词。只是原本紧紧攥着高悦的那只手,渐渐松开了。
趁此机会,高悦连忙把手抽了回来,边揉着自己的腕子边进了偏殿。他进去了,皇帝也跟着进去了。门口守着的小太监,连忙把偏殿的门给关好,这才抚着胸口悄悄吐出一口气来。亲娘啊,高侍君和皇上在一起,怎么处处都这么剑拔弩张呢?也太可怕吧!
高悦早料到皇帝会跟进来,因此当他听到身后的关门声,立刻停了脚步,然后转身直面皇帝,抬手伸了过去,道:咬吧。
他面无表情。
皇帝却压不住火了,气道:你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高悦道。
悦儿,你变了。周斐琦细细地看着眼前的人,感慨道。
高悦冷笑一声,道:这两年你对我不闻不问,我变或不变又有什么关系?
周斐琦不言,心里却在反驳,谁说我对你不闻不问,你身边一直有我放得影卫,你得一举一动我每天都知道,只是这两天的你,真得太反常了。
高悦直视着周斐琦,自然把周斐琦那细微的神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也因此,高悦心下暗惊,他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还落下了什么点没有考虑到。不然,为何皇帝这么平静?正常情况下,他说了这句,皇帝不是应该反驳一下下滴吗?
高悦原本准备,若是皇帝反驳,他就借势大发脾气,然后把皇帝赶出去,从此霸占偏殿,先把地盘画出来,就算和皇帝在一个屋檐下,也要保证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眼下,计划有变。
皇帝不言不语,只是眼中审视越发深沉。
高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他大小也算一根儿社会老油条,临危不乱的城府还是有的。因此,他站得落落大方,摆出了一副任君赏观的姿态。
可惜,高悦不知道,他此时的姿态,落到周斐琦眼中就是一个眼框通红,明显是委屈至极刚哭过,却倔强地不肯服软儿,还偏要把腰板儿挺得笔直故作坚强。这个样子的高悦令周斐琦觉得十分陌生,同时也散发着不同以往的鲜活。
周斐琦不禁问自己,悦儿是这样要强的人吗?
印象里的高悦一直是那个即使遇到不公、即使受了委屈也总是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将委屈憋在自己心里的小可怜。
周斐琦一时陷入了沉思,他细细回想这两天高悦的一举一动:先是侍寝那天献策,那计策中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观点着实令人震惊;再是御花园里设计想摆脱他这个皇帝,所表现出的布局手段都与他记忆中那个从小到大纯良无害的高悦大相径庭;还有刚刚他挥拳打向自己时的辣爽,也是生平仅见了
高悦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攻击性了呢?周斐琦承认,人是会改变,可造成这种改变的往往是令其极度痛苦的前因。反观高悦,这两年在宫里似乎也没遇到什么令他极度痛苦的事情,难道还是李景另娶他人的后遗症?!若是这样,那高悦的变化似乎就不是影卫能控制得了的再不然,就是那两个影卫太废物,该更新了?
短短片刻,偏殿里的空气又双叒叕紧绷了。高悦和周斐琦此时皆按兵不动,进入了一种互相揣测的诡异默契中。
你刚刚说,要回景阳宫?皇帝开口,说这话时,眼中审视愈深。
高悦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把话题拐回去,不过与其留在极阳殿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坚守偏殿这块地盘,能回景阳宫显然对于他隐藏鸠占鹊巢这一事实更有利,于是,便理直气壮地道: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