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尊笑笑:丞相大人当然也来了。
镇国公淡淡:他可不是轻易涉险的性子。摇头,也不知今次为何这般势在必得。
温飞琼目光如冰水,在那群天下阁成员身上淡淡划过,他早已瞧出,这些人中许多都刻意乔装,必定是为了掩饰本来面目,随意道:一个人,只要在下听过对方说话,那不管再怎么掩饰自己的声音,温某也听得出来,比如邪尊,但今日一见,却发觉阁下身上的气息与往日大有不同之处。
邪尊笑了笑,回应道:江湖各门各派都藏有秘籍功法,隐匿气息的又算得了什么?又道,当日连武林盟主都未能识破身边之人不对劲,何况温公子。
温飞琼微笑:那邪尊先生在外行走之时,千万记得沉默寡言,否则遇上维摩城弟子在旁,这边刚把气息隐匿妥当,那边又在声音上漏了馅,倒是十分不妙。
邪尊:不能十全十美,还不能杀人灭口么?
温飞琼正色道: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杀人灭口,又何须遮遮掩掩,以阁下的本事,只要避开七星观,白云居,净华寺……他口齿极快地将正道高手一个个历数过去,末了笑道,不被这千百位高手撞上,凭阁下的本事,总还可以横行无忌的,中原何其之大,便是再遇上什么惹不起的高手,阁下继续躲到旁的地方便是。
以邪尊的真实实力,把中原武林跟都婆国那边的高手一块算上,也没太多人能稳胜于他,温飞琼刻意说得含混,好似对方的实力当真不值一提。
邪尊因着孟瑾棠的缘故,本来深恨寒山派,早想找阿卓等人的麻烦,听见温飞琼说话,一腔怒火又迅速转到了他的头上。
高手比武,除了功力之外,同样注重个人心境,温飞琼看着邪尊,觉得此人如此容易生怒,难怪平素遮遮掩掩,不敢正面与武林盟主对决。
邪尊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扰乱自己心境,当下收敛心神,慢慢平复心绪——当日他百般筹谋,终于潜入武林盟当中,就算最后能击杀于盟主,也势必要付出极高的代价,他便是在对方面前说了一句都婆国来取你性命,令对方心神大乱,才能一击得手。
镇国公忽然叹道:原来阁主也来了。
此话一出,李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建京中,能有阁主之称的,除了天下阁的首领之外,还能有谁?
这位高手神秘非常,甚少在人前露面,外界基本无人了解他的武功底细。
天下阁阁主没向邪尊那样揭开头上的遮蔽物,甚至都没有开口说话,但此时此刻,不反驳就相当于默认。
裴向舟沉默许久,终于道:诸位筹谋良久,不知有何见教?
邪尊忽然道:公子与咱们说了那么久的话,也不知内力恢复了不曾?
……
——暂时压制《心火如沸》的解药其实有个副作用,就是若是服用者真气枯竭,那原先被压制住的毒性,又会慢慢发作起来。
开启石室时,同行至此的江湖人士都向挡在前头的丹渊石输了不少真气,他们没有立刻与天下阁之人动手,也有想趁机休息休息的意思在。
裴向舟微微蹙眉。
邪尊嘲笑道:怎么,公子说不出话了么?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忽然自温飞琼袖中飞出,神完气足,锋锐无比,没有半点疲惫之态——邪尊并不知晓,寒山掌门人虽不在这里,但给门下师弟师妹们带了巨量丹药在身上,平均下来每人分得几粒还有多余,当然如果觉得干吃丹药实难下咽的话,竹箱里还带了酸菜调味……
天下阁之人本来想控制住面前的江湖人士,逼问各门派的典籍绝学,但现在发现情势除了偏差,必须立刻下手才是。
一个穿着天下阁外袍的年轻人手握长枪,枪尖连点,抖出数团枪花,击向自得山庄谢家的弟子。
谢家的女孩子们竹竿点地,整个人飘身飞起,闪避时几乎足不沾地,一飘一晃间,已分列四散,将那年轻人围在其中,她们身在空中,竹竿自上而下飞刺而来,一人刚刚力竭退下,立刻便有人补上,身法轻盈,姿态如湖上撑篙,无论水底如何暗流涌动,都稳若磐石。
长枪横扫,在身周荡出一个圆弧,枪尖上气劲外溢,径直扫中竹竿——两方虽然各有兵刃,但天下阁弟子手中的乃是名家打造的利器,自得山庄这边拿的,却只是在西苑外的竹林中随手折来的绿竹。
竹竿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内劲,当场碎裂成无数片,眼见这些女孩子就要伤在敌人的兵刃下,空中忽然有片片花瓣飞过。
许多人都知道,无情剑温飞琼除了剑法高明外,还有一样成名暗器霰雪幽花,此刻空中无数飞花绽开,竟是温飞琼百忙之中,抽空发了一道暗器。
霰雪幽花可以分散四流,也可以合击一处,那位天下阁弟子晓得厉害,不敢拈其锋芒,立刻不住往后面退去。
竹竿破碎后,化为万条千缕的竹丝,自得山庄的女孩子一抓一掷,刹那间千百竹丝如柳条拂空,绵绵不绝地刺在对面之人的身上——虽然视线被霰雪幽花所阻碍,但她们依旧认穴极准,自得山庄的祖师本是在水上讨生活的渔人,有时阳光照在湖面上,粼光乱闪,看不清楚水下如何,谢家祖师在叉鱼中,便悟出了这一招势如破竹。
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们功力本来还不够精纯,但那位用长枪的天下阁弟子被霰雪幽花所创,便分不出劲力抵御竹丝,居然当场死在她们的合击之下。
其实天下阁中有邪尊跟天下阁阁主两位足以影响战局的高手坐镇,本该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天下阁阁主被裴向舟跟温飞琼两人缠上,他们一为散花主人的亲传弟子,另一个乃是佛门高徒,都是年轻一代的翘楚人物,况且天下阁阁主本身的武功近乎于邪道,恰好被裴向舟的佛门心法所克制,至于温飞琼,他身法施展开来,形若鬼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与人群中的阴影融在了一起,简直像是并不存在一般,但对手稍一疏忽,便立刻暴起伤人。
至于邪尊,他修炼《无定无相法》已近乎大成,内力雄浑狂暴,若是以数字的方式衡量的话,恐怕不在当世任何一位名家之下,但缺点也是自身功力太强,超过了他能御使的上限,反倒有些累赘起来。
杜静若就站在邪尊身前,她的功力自然比不上这位邪派绝顶高手,却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长刀出鞘,刀光贯空而过,发出一声长鸣,刀身上劲风肆流,一些功力稍弱之人,居然连站都站不稳当。
这是《明空刀》中的绝招水龙吟,本是宗师才能用出的刀法,杜静若凭借着自己的悟性,提前参详到了其中的精髓,但受限于武学境界,只能连出两刀,两刀之后,她气力已竭,身形微晃,面白如纸,显然是因为真气反噬而受了内伤。
邪尊硬接了两刀,胸口因受创而沉闷,内心的怒火却越来越盛,他的武功比杜静若要高得多,却在正面硬拼的状况下,连着两下处于下风。
袁去非见情况不妙,抢上前挡住师妹,但她的功力比杜静若浅,根本用不出水龙吟这样的招数。
就在此时,却见寒江如练,一道剑光破开邪尊的拳风,拳头与剑锋重重相撞,发出一连串雷鸣般的巨响。
出手的人是北陵侯檀无栾,她的佩剑名为江上雪,剑出如斩鲸,硬生生地抗住了这一招。
双方内力相撞,邪尊微微一晃便原地站定,而檀无栾则直接后退丈许,她一贯面无表情,唯有唇边隐现一丝血迹。
三招间,邪尊连伤杜静若与檀无栾两大高手,他大喝一声,气劲灌满全身,本来还算清秀的面容,也因此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邪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石破天惊的一招,但就在此刻,一道剑光如鬼影般贴近了邪尊身后。
邪尊感到后心微痛,人不回头,双臂后翻,两只拳头疾打出去,空中仿佛同时出现了千百道拳影,一道淡淡的人影半是被打中,半是借后退之势卸力,瞬息之间,就蝙蝠般贴到了石室的另一端的墙壁之上。
方才出手之人还是温飞琼,他眼光毒辣,又是邪尊的老对手,居然窥破了对方的真气的断续之处,抓住了杜静若与檀无栾两人用伤换出的优势,暗算了对方一招。
邪尊厉声:你用毒伤人!
温飞琼咳血,边咳边笑道:维摩城又非名门正派,阁下怎的一再疏忽。
就在此时,无数道鞭影向着邪尊席卷而去,鞭影极细,清丽处如杏花春雨,却比寒冬时节的罡风更为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