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厨子跟女佣先后变招,伙计也紧随其后,对着前方连续打出七拳,每一拳都带起破空的激响,最后大喝一声,双拳齐出,终于勉强触及到了那道似虚似实的剑光。
剑光仅仅凝滞一瞬,然后就如珠落玉盘,水银泻地般绵绵涌出,伙计却再不与之正面相接,凌空翻出一个跟斗,向着大门门口倒飞了过去。
原本月华般清亮的剑光忽的朦胧起来,像是一轮倒映在水中的月影,下一刻,仿佛是被清风吹乱,月光化作了无数片更小的银色碎片,细雨般散落在整个大厅之中。
来自血盟会跟邪尊门下的每个人都感觉那姓孟的年轻人是在攻击自己,清光绽放,烨烁着月色的剑光在他们的身前身后闪起,又如流风般轻轻飘走。
咔——
令人牙酸的轻响从半空中传来,伙计才逃到半路,就感到刺骨的杀气逼身而至,他在空中竭力转身,以拳为盾,想要封住对方的攻势。
——他心内升起一个从未有过的荒唐念头,在此刻之前,伙计觉得自己这双拳头胜过天下间的任何兵器,但事到临头,却悔恨为何不带些坚固的刀剑在身上?
伴随着骨头裂开的细微响声,伙计看见自己的拳头跟被踩扁了的鞠球一样变得很平很平,然后整个人忽的一轻,没有重量似的高高飞起,接着重重落下。
苍穹被厚厚的冻云给严密地遮挡住了,屋外的雪簌簌飘落进来,落到了伙计的脸上,与凛冽的寒风一起,逐渐带走了他身上的最后一丝热气。
作为厅内三位实力顶尖的高手之一,伙计临死前的奋力反扑让年轻人那柄随手夺来的长剑再也支撑不住,锵然一声,裂成了块块碎片。
长剑的碎片尚未落地,被那姓孟的年轻人青袖一卷,化作一道流电,震飞了厨子手中的短刀,接着贯穿了他的心脏,然后从中一分为四,分别飞向厅内四位尚有一战之力的杀手那边。
——血盟会与邪尊门人联袂出手,却无人可当这年轻人手中长剑之威。
眼见自己跟同伴们就要尽数覆灭在此,女佣却没感到丝毫懊恼,她的白绢已经先后格开了想要救援的柳家弟子、净华寺师弟,化作一柄又细又直的长剑,迅捷狠辣地刺了过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刻,身负重伤的裴向舟忽的睁开双目,抬起右手,向前似轻实重地点出一指。
女佣本来擅长以柔克刚,但在这一指点上白绢时,却发现对方根本无可撼动。
——她也不明白,在血盟会报告中提起真气都勉强的裴向舟,为何还会有战斗的余力?
女佣注视着裴向舟的脸色,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被姓孟的年轻人塞进裴向舟嘴里的那枚可笑药丸,忽的明白了什么,但她还未曾明悟太久,就被一指点中咽喉,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天地间大雪如幕。
火星从柴堆中蹦出,然后又滋的一声熄灭。
那姓孟的年轻人如一片云那样轻轻停在大厅门口,青色的衣袂徐徐而落,在火光的映照下,脸上显出了一丝奇怪的变化。
屋外的暴雪狂飞不休,气势汹汹,为冷峻的山峰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衣,但这人只是随意地立在门前,那些带着天公狂怒之气的大雪,居然也被衬托得柔和了起来。
这个年轻人的衣衫是青的,面色则苍白异常,像是一尊结了冰霜的玉像,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却不能使得她看起来稍稍没那么全无血色一些。
——孟瑾棠本次回家,其实没戴易容面具,只是在眉眼间略作装饰而已,战斗时真气外溢,震落了她面上所傅的细粉,便让五官跟脸色露出了原来的模样。
柳家庄的弟子怔怔看了半天,忽的抢上前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颤声道:今日您,您老人家居然亲自前来……
孟瑾棠摆了摆手,还不及说话,便微微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从袖中抽出一幅手帕来掩住口,几乎只在转眼间,那张白色的帕子就染成了红色。
第97章
孟瑾棠的剑法让人心惊胆战,咳嗽声几乎让人胆战心惊,过了好一会,才勉强将经脉中翻涌的寒气压下,微微笑道:既然是掖州门户的门户,自然该过来看看。
柳家的弟子:……
他现在已经从得救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并想起了在血盟会跟邪尊门人自爆身份前,自己等人都在干什么。
江湖人聊江湖事很正常,前提是被当做话题中心的当事人没有在旁边静听,偶尔还给出两句点评。
——若是换在穿越前的世界,柳家弟子如今已经有了充足的理由,向各类社会性死亡的哈哈树洞投稿。
杜氏父女的车队,跟柳家弟子带着的四海镖局那伙人,算是洗尘山庄里难得的表里如一之人,杜高粲看着面含浅笑的孟瑾棠,决定以后出门在外,该有的好心还得有,万一再遇见什么看着不太方便的行人,捎一程也不费什么事,但在没得到更多信息的情况下,还是尽量别在心里给对方丰富个人背景,以免在真相揭露时受到过于巨大的冲击。
杜栖昀考虑地则是另一个问题,她本来以为这位孟大哥是因为长期伏案读书所以体质差,加上天寒地冻的,外貌文弱点也能理解,如今再一打量,对方明明是个年纪颇小的少女,再结合上柳家弟子的表现,对方大概率就是传说里寒山派的本代掌门。
个人形象与传说之间存在着割裂感于某种微妙的契合感,杜栖昀看了看孟瑾棠,又回忆了下自己所听见的跟对方有关的各种故事,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感慨江湖流言不可尽信,还是感慨人不可貌相。
裴向舟与那使白绢的女子交了数招后,原本暂时压制住的内伤又发作起来,在师弟的搀扶下,缓步走到孟瑾棠面前,拱手:多谢孟掌门。
孟瑾棠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边上的人:……
看态度,掖州王其实还挺友善的,就是那句举手之劳说得异常扎心,让人深刻体会到了普通江湖高手跟一派掌门之间的区别……
孟瑾棠又道:敢问裴兄此来所为何事?
裴向舟稍稍调匀了下内息,笑道:此前在下外出之时,遇见了血盟会中人做事,便出手阻了一阻,那些人不依不饶,一直缀在在下身后。
他是净华寺弟子,偶尔也会外出游历,做一些行侠仗义的工作,三个月前正巧遇见血盟会杀手在外做买卖,自然当仁不让地拔刀相助。
事后为了避免血盟会中人报复,裴向舟又伪装成那富户的模样改道而行,想着搅乱一番对方的注意力,谁知血盟会派出的杀手一次比一次厉害,最后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若非恰逢掖州王在此,还不知怎么个了局。
裴向舟内伤不轻,说话间明显能听出气息不畅的痕迹来,为了避免话说到一半就因为过于辛劳而伤势恶化,孟瑾棠又给人倒了一枚丹药。
净华寺的师弟:这到底是什么药?
孟瑾棠感受到了对方的担忧,也觉得每次都说一句改良版的龙虎大力丸在表达上显得太过冗余,于是一本正经道:龙虎巨力丸。
……
净华寺师弟听不出什么本质的区别,决定到了能跟师门联络上的时候,只要派内长辈不问的太深,就以寒山派灵药作为代称。
孟瑾棠:裴兄面色不大好,若是不介意,我愿替裴兄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