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众人闻声而至,院中乌泱泱地围过去一些人。原来是张从事与婢女在房中苟合,被周棠发现气不过失手杀人。死的是张从事,呼救的人正是婢女。都是熟识的人,院中发生这样的事,难免叫人唏嘘。不多时府衙便来人,将周棠,婢女和张从事的尸体一并带走,留下一地血迹。
阿玉看完热闹回来同姜莺说:“真看不出周棠是敢动手的人,你是没瞧见她手握簪子把张从事身上扎出十来个窟窿的样子,那血流的满地都是,我只看了一眼都怕的很。”
据说周棠早就疑心婢女与张从事有染,那日说首饰丢失不过是想寻个由头搜身。她一搜还真搜出些东西,都是张从事平日偷偷摸摸送婢女的。她今日借口外出,实则躲在柜中等人上勾。
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姜莺也难以评判谁是谁非。张从事的尸体被抬出院时她不小心瞥见一眼,一晚上脑海中都是血淋淋的样子。姜莺胆小害怕,愈发不敢睡了。
白沙镇近海,又恰逢盛夏,遭受暴雨侵袭是常有的事。这夜忽然狂风大作,乌云压下是暴雨的前奏。果然不久,天上一道霹雳巨响,瓢泼大雨紧随而至,天暗的好像泼墨一般。
房间烛火将灭不灭,闪烁着虚虚的影子。姜莺坐在桌前,她等的眼皮沉重,还是不敢一个人回小隔间睡觉。不知等了多久,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王舒珩回来了。
他冒雨而归,袖口衣摆皆有大小不一的水印。原本与里长商议完剿海盗一事他就打算回了,不想又听闻张从事身亡一事,不得不深夜跑一趟来回打点。
此时已是三更天,残灯将灭,看见姜莺仍在等他不免一惊。王舒珩收了伞,又用布巾擦干身上雨水,道:“回屋去睡。”
仿佛没听见一样,姜莺紧紧跟在他身侧,还伸手勾住了他的衣袖。那可怜的模样,活像一只求人带回家的流浪小猫。
王舒珩无奈一笑,站定与她对峙。他又说了一遍,仍是耐心的语气:“姜莺,回屋去睡。”
看他神色坚定,当真没有收留自己的打算,姜莺轻声说了句小气,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小隔间。熄灯后房间陷入昏暗,窗外雷声轰鸣,大雨滂沱,姜莺整个人缩在床上,连头也埋进被子。
张从事被抬走时盖着白布,她并没有看到具体的死状,但看到双手染血一脸淡定的周棠。许是阿玉的描述太过形象生动,只要一闭眼都是张从事浑身数十个血窟窿汩汩往外冒血的惨状。上次见周棠训人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来那股感觉是真的。
她默了默,心脏怦怦直跳。保持一个姿势许久还是睡不着,姜莺终于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被子无声无息地走出小隔间。
她站在隔间门口一动不动,明明都打算好的。不管夫君同不同意,今夜她一定要抱着被子爬上那张拔步床。可是现在听着王舒珩浅浅的呼吸,姜莺忽然又有些犹豫。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犹豫要不要回去醒着到天明时,忽然听见一声轻笑。
黑暗中,王舒珩从床榻上坐起,他笑问:“姜莺,真的那么害怕吗?”
“怕。”姜莺仍是站在门口,轻声道:“院里死人了,我看见好多血,夫君怕不怕?”
最终,王舒珩似是妥协一般,他招手让姜莺过来,身子让出一条通道示意姜莺睡到里侧。
这回姜莺片刻都等不了,她卷着被子飞快爬到床上盖好被子躺下,说:“谢谢夫君。”
“姜莺,但愿你不会后悔。”
第32章 好看
没有月光的夜晚, 大雨隔绝了一切声响。床中长幔低垂,幽香阵阵。
爬上床后不久姜莺被困意袭卷,没一会便昏昏欲睡。她规规矩矩裹着自己那床锦被, 陷入沉睡前小声道:“夫君,做个好梦。”
然后便没声了, 只剩绵长的呼吸在王舒珩耳边萦绕。他闻到少女身上若有若无的香,神思被勾的飘飘然, 竟辗转难眠。王舒珩微微侧身背朝姜莺,沉心静气酝酿了几遍才勉强有些睡意。
不过他睡的极浅,后半夜打雷醒过一次, 雨停又醒了一次。这夜王舒珩时睡时醒, 只觉得比以往在北疆行军作战还要磨人。反观身侧的姜莺, 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 从头到脚连睡姿都没变过。
天蒙蒙亮时, 王舒珩便起了。他记挂着前往炎陵岛的事,一早召人聚集议事。昨夜暴雨如注此时天空依旧阴沉的可怕,院中树木被吹的东倒西歪。白沙镇如此, 海上岛屿的天气状况只怕更糟。
但无论如何, 这趟带兵前往炎陵岛势在必行。
好在中午天便放晴了,经验颇丰的老渔夫说三日内海上无雨。白沙镇人口大多以打鱼为生,应付恶劣天气游刃有余, 况且他们在海上痛恶的从来不是暴雨,而是海盗。一听王舒珩欲带兵剿海盗, 几个年轻汉子挺身而出甘担向导。王舒珩亲自点了几名猛将随行,打算今夜出发登岛,打得那帮海盗措手不及。
事情就此定下,这趟至少要在外待上三日, 姜莺万万不可同行,王舒珩便让福泉留下。
因为今夜出发,午后院中忙忙碌碌,姜莺不知缘故,但也感受到了一股严肃的氛围。她懵懵懂懂的,还是问了福泉才知道夫君要出门杀敌。她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一下午都乖乖呆在院里哪也不去,生怕给旁人添乱。
雨后傍晚红霞似血,染红了半边天。
王舒珩回屋时,桌上已经摆好两碗芝麻馅儿的汤圆,这是王府的传统。当年老王妃还在世时,每逢老王爷出征家中便会备上一碗汤圆,寓意此番一切顺利,归来阖家团圆。
好些年过去,王府人丁凋零这项传统却一直没变。在北疆和南境时条件不及白沙镇没有汤圆,福泉便想方设法地找东西代替。有时是白面馒头,有时是馕饼,那副迷信的模样简直叫人哭笑不得。
王舒珩无奈在桌旁坐下,福泉小声笑道:“殿下不知,这汤圆还是姜二姑娘做的呢。”
姜莺做的?
碗中汤圆颜色雪白,软糯香甜。姜莺一个大小姐哪会洗手做羹汤,王舒珩是不信的,果不其然,没一会姜莺便自己招了。
“我在厨房看着厨娘做的,我我也做了一个,放在夫君碗里了。”听福泉说起王府传统时,姜莺确实想过亲自下厨,可惜有心无力,和面团较劲半天好不容易才做出一个能看的。
闻言王舒珩一愣,他用筷子指着碗里一只汤圆,问:“这个是你做的?”
姜莺点头如捣蒜:“夫君怎么看出来的?”
王舒珩一晒,碗中汤圆各头均匀差不多大小,唯有这只又大又扁,形状一看就非比寻常。姜莺望他的眼神实在真切,好像不先尝尝她做的那只异类就说不过去,王舒珩只得夹起送至口中。
“怎么样?”姜莺满眼期待。
就是一般的汤圆味道,并没有什么区别,但王舒珩还是极其给面子地夸了一句:“好吃。”
姜莺笑开了,端过自己那份又朝王舒珩碗中夹过去几只,她道:“夫君不嫌弃就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看上去真像一对夫妻。王舒珩漫不经心抬眼,望见姜莺雪肌如玉,星眼如波。她这会身着男装未施粉黛,但仍掩不住娉婷娇媚之态。
正当姜莺抬头时,王舒珩不自在地别过了目光。他心道奇怪,自己莫名其妙盯着姜莺看做什么?
王舒珩浑身不自在,咳了声道:“我不在这几日,你晚上睡觉有福泉在外面守着,不必害怕”
他竟连这个都安排好了。姜莺心中一阵暖意,挽住王舒珩胳膊缓缓靠上去,轻轻道:“夫君,一会我去港口送你。”
出发时繁星点点,夜风徐徐,白沙镇港口停靠着几只巨大船帆。岸边火把长如火蛇,蜿蜒不见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