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屋内针落可闻。王舒珩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玩味的目光叫姜莺脸颊一热,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真饱了?”
姜莺心虚,掩耳盗铃般捂住小腹点头:“真的饱了。”
王舒珩不知她为什么说谎,只觉得好笑。遂从身后掏出一袋酥和饴放置姜莺面前,“那这个便留着明日再吃,路过食铺顺道买的。”
实际上姜莺这会已经饿的快不行了,哪等得到明日。她接过袋子发现酥和饴还是热的,不动声色地掏出一块放进嘴里,含糊道:“虽然饱了也还能再吃一点,夫君要吗?”
王舒珩拒绝,姜莺便朝他坐近了些,黏乎乎地凑近又要撒娇。幸亏此时小鸠已经收拾干净候在门外,王舒珩让她进来。
姜莺看清来人满眼俱是惊愕,不等她开口,王舒珩便指着小鸠道:“从东市给你挑的丫鬟。”
说罢他先行一步,去外院找福泉商量事。人一走姜莺就憋不住了,她唤小鸠过来仔细瞧了瞧,没错!正是姜府的那个丫头。
“你不是在姜府吗,怎的”
再次见面小鸠潸然泪下,扑通一声跪下抱着姜莺膝盖呜呜大哭。姜莺手足无措,只得一动不动由她抱着。哭了好一会小鸠才停下,说自己犯错被姜府发卖,沅阳王正巧撞见便把她买回来伺候。
老实说姜莺对这个丫头还算喜欢,毕竟她昏迷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小鸠。姜莺蛾眉轻蹙,拍着小鸠脊背哄道:“姜府都是坏人!你以后就跟着我和夫君,不要回去了。给你吃颗酥和饴,别哭了哦。”
小鸠边擦泪边答好,她谨记沅阳王吩咐却还是不能接受姜莺“王妃”的身份,犹豫了会说:“小姐去哪儿我去哪儿,以后可不能再丢下小鸠了。”说着从袖中掏出那只绞丝银镯戴回姜莺手腕上。
好在姜莺没计较称呼,主仆二人叙旧。小鸠听她三句话两句离不开夫君,便知二姑娘的确认准了沅阳王是夫君,当真病的不轻。
小鸠叹气,不过她有更担心的事,小心翼翼问:“小姐这些天在王府过的如何?”
说起这个姜莺滔滔不绝:“比在姜府好多了,夫君长的好,品行好,温和有礼,待我更是一心一意。不过王府哪里都好,除了一个人”
且说着,孙嬷嬷就到了。
姜莺努努嘴,示意谁是王府唯一一个不好的人。小鸠机灵,这婆子脸颊瘦削,看上去深谙精明算计,可不能叫她欺负了二姑娘。姜莺与小鸠都以为孙嬷嬷是来找茬的,遂警惕地望着对方。
谁想,孙嬷嬷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依旧沉着脸,却是来向姜莺送夜宵的。她端着托盘恭敬道:“听说王妃今日晚膳用的少,厨房特地做了两道夜宵。因老奴刚到王府不久,有得罪的地方还望王妃宽恕不要与老奴见识。”
姜莺有点懵,心道奇怪,这人白天不是还朝自己翻白眼吗,怎么这会又上赶着赔罪了?
虚虚应付完送走孙嬷嬷,姜莺眼巴巴望着那道栗子糕和糖蒸酥酪,不解道:“你说孙嬷嬷什么意思?她前几天对我可坏可坏了,晚膳还不给我肉吃。”
小鸠专捡好听的说:“许是孙嬷嬷被小姐美貌打动心生愧疚?”毕竟在小鸠眼里,自家二姑娘是哪哪都好,宠她不需要理由。
小鸠不愧是伺候了姜莺十年的人,知道怎么哄她高兴。姜莺沉吟与小鸠相视一笑,阴郁了半日的心情逐渐明朗起来。
接下来几日,孙嬷嬷果真恭敬了许多。虽然依旧对谁都不冷不热,但在吃穿用度上再没有苛待姜莺。不仅如此,连带着府中下人日子也好了许多。一日三餐偶尔沾荤,干起活来勤快不少。
这日,姜莺在池边喂鱼,隐隐听见假山后头有人窃窃私语。听声音是一个中年男子和一名老妪,老妪似乎遇到什么麻烦事正着急。王府老妪,除了孙嬷嬷还能谁有。
姜莺循声而至,正是孙嬷嬷和田七雄。孙嬷嬷平日性子多冷的一个人,这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见吓的不轻。
“这是怎么了?”姜莺奇怪。
看清来人,田七雄和孙嬷嬷忙行礼,神色古怪地对视一眼后,还是田七雄如实道:“王妃打算做的两枚玉佩,孙嬷嬷今日取回来,不想方才不小心摔碎了一只”
姜莺倒没生气,伸手说:“成品如何?另一只呢拿出来我先瞧瞧。”
孙嬷嬷赶忙打开手帕。手帕里头一只玉佩完好无损,另一只却已经碎成两半。姜莺拿起细细端详,她定制的玉佩样式是玉韘,加以鸟兽花纹点缀。这枚玉佩样式与她所想毫无二致,工艺精巧却总感觉哪里不对。
孙嬷嬷自知没办好差事,自责道:“老奴该死!办事不力还请王妃责罚!”
都是老相识,田七雄也帮着求情:“孙嬷嬷年纪大了,还请王妃宽恕一二。”
见姜莺沉默不语,两人都道大事不妙。听福泉说那块琉璃价值连城还是圣上所赐,孙嬷嬷心里一凉这就是叫她赔她也赔不起呀。
“王妃”
良久,姜莺长吁一口气,总算明白这块玉佩怪在哪里了。她道:“这两块玉佩根本就不是用琉璃做的,是翠石。我给嬷嬷的那块琉璃色泽艳丽流光溢彩,轻轻敲击还有金玉之声,迎着光照更是能看见斑驳色彩。琉璃做玉佩,改变的只是外形,而这两块玉佩质地相比琉璃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儿。”
“不信你们瞧。”她说着,迎着阳光将玉佩上的瑕疵指给众人看,细细解释道:“玉佩成色差,表面黯淡无光,这里还有一条很浅的裂纹。”
她说话声音慢,还轻,却是句句在理。田七雄和孙嬷嬷对首饰向来少有研究,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还是好半晌才恍然大悟:“王妃的意思是,店家以次充好,想昧了咱们的琉璃宝贝?”
姜莺点头,“店家目的如何我不知,但这两块玉佩定不是那块琉璃所制。翠石这种便宜货,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不过我不明白,白玉堂是临安最有名的商铺,岂会不顾名声做这等事?不怕咱们报官吗?”
闻言,孙嬷嬷老脸一红,半晌才鼓起勇气道:“王妃有所不知,当日老奴去的不是白玉堂”
她说至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姜莺却听明白了。原来孙嬷嬷嫌白玉堂价格贵,便自主主张寻了间便宜的,不想到头来反被黑心商铺偷偷换了货。
孙嬷嬷这些年一直生活在乡下,这次回临安光惦记怎么省钱了。况且那家商铺看起来有模有样,一点不像会骗人。
听完姜莺一席话,孙嬷嬷悔不当初,又骂了自己一句:“老奴该死!当日就不该省那二十两银子!不过王妃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姜莺被问的一愣,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知道,好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就比如她喜欢首饰,喜欢漂亮衣裳,喜欢贵的东西,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姜莺不记得,小鸠却清楚的很。二姑娘自小什么宝贝没见过,见的多了分辨真假有何困难。
姜莺答不上来,孙嬷嬷也没有再问。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回那家黑心商铺把价值连城的琉璃讨回来。
田七雄拍拍腰间挂刀,语气恶狠狠的:“胆子不小,以假乱真的主意竟敢打到王府头上。嬷嬷,你当日肯定没说自己在王府当差吧。”
孙嬷嬷摇头,她哪里想到首饰定做这一行水那么深,看来姜莺选名声大价格高的商铺还是有理由的。想到这儿,孙嬷嬷不禁偷偷望了一眼姜莺。
少女还是淡然的模样,周身潋滟着浅浅的柔美。她是安静的,像一朵不争不抢的兰,一出现却总能勾去旁人的大部分目光。之前孙嬷嬷与姜莺相处一直不快,虽说殿下再三叮嘱,但碍于姜莺花钱大手大脚和姜芷的关系,孙嬷嬷一点都不愿拿正眼瞧她。
今日姜莺所言,倒是让孙嬷嬷心里服气几分,看来富养也有富养的好处。
天色渐渐暗下,田七雄与孙嬷嬷要去找黑心商铺算账。田七雄是个粗人,虎背熊腰看上去宛若猛禽,他没读过多少书但识字,姜莺便把玉佩破绽一一写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