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和沉水院不对付,赵嬷嬷也必须承认姜家这位二姑娘姝色无双,这样的美人临安城只怕找不出第二个。用金子银子养了这么些年身子娇媚,一颦一笑宛若惊鸿,她一个老妪都觉得惹眼。
可惜再美有何用?不过是个傻子罢了。
“嬷嬷有何喜事要说与我听?”姜莺从浴房出来正由茯苓伺候着梳妆。
“二姑娘,程家郎君高中了!今日乡试放榜,解元正是程意。”
郎君高中,金榜题名。
赵嬷嬷说的眉飞色舞,却见姜莺只是眼睛睁的大大的望向自己,那副茫然的表情就差把不知所云四个大字写脸上了。也是,一个傻子,哪里知道什么是解元,她又何必多费口舌。
瞬间,赵嬷嬷便失了耐心,笑意淡下几分:“程夫人来了在慈安堂与老夫人说话,使老奴请二姑娘过去。”
姜莺性子温吞反应慢,茯苓却不好欺负,当即让人送客就连赏钱也没给。
送走赵嬷嬷,姜莺才慢半拍想起什么,仰头一脸懊恼地问茯苓:“程意哥哥有什么喜事?我没太听懂。”
这也不怪姜莺。两年前意外受伤,姜莺反应就比别人慢一些。性子温温柔柔,再加上不爱说话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就显得有些痴傻。
其实姜莺并不是傻,只是迟钝。同样的话别人一听就懂,但姜莺不行,她得歪着小脑袋想一想才能明白。
就像现在,茯苓耐心解释一番姜莺就懂了,霎时笑起来唇边勾起一道浅浅的梨涡,“那确实是喜事,怪不得赵嬷嬷这么高兴,我要穿一身漂亮的衣衫去见他。”
慈安堂有人等着茯苓不敢怠慢,手脚利索地帮姜莺梳妆完毕,还依她的心意选了一条绯色百褶裙,搭配一双洁白的串珠玉鞋。姜莺自小爱美,出门必从头到脚收拾的漂漂亮亮。
从沉水院出来,走过疏风亭恰好碰见娘亲孟夫人,也是往慈安堂去的。
母女二人挽手同行,姜莺一蹦一跃看得出心情不错,孟澜却郁郁。孟澜是继室,姜怀远的原配秦氏死后她从泉州远嫁过来,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已是弱冠跟随姜怀远在外,她在府中面上独掌大权,实则也是举步维艰。
主持府内中馈艰辛无需多言,这两年最让孟澜操心的还是女儿姜莺。自小聪明伶俐的姑娘,落水伤了脑袋就笨笨的,看上去虽与常人无异,但孟澜还是颇为担忧。姜莺及笄时便与姜怀远商议招婿入府,有她在日后总不会委屈了宝贝女儿。
只是她与姜怀远又能护她到几时?姜莺已与程意定亲,那孩子看着也是个靠得住的,但孟澜就是放心不下。
一早听闻程意中了解元,孟澜眼皮就突突地跳,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再说那程意,年二十,是姜莺及笄时定好的夫婿。程家父辈曾是临安知府的幕僚,后来家道中落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全靠姜怀远接济程夫人才能养大一双儿女。
当时程意与姜莺订亲,孟澜就觉得程家是报恩居多,如今程意中举,往后说不准还能中进士,程意还会一心一意对她的莺莺吗?
身侧的姑娘专心走路,乖巧的模样甚是让人怜爱。
走了一段路过花园,迎春正开的娇俏,朵朵淡黄林立枝头。姜莺上前,踮起脚尖摘下一朵举到孟澜跟前:“送给娘亲。”
这种哄人的小招数姜莺百用不厌。每每察觉身边人情绪不好,姜莺便寻花送人。
孟澜接过,宠溺地捏捏女儿鼻头。罢了,她的女儿这么好,谁会不喜欢。
第2章 仇家(修文)
姜府人丁不算兴旺,宅院却大的没边。府内亭台楼榭林立,甬路相衔,整座宅院被红墙垂柳围护,在这寸土寸金的的临安城占据半条平昌街,家底财力可见一斑。
然外人所见只是表象,殊不知姜府并非人人都阔绰,有钱的只是大房姜怀远这一家子。老夫人娘家姓漆,是老太爷的续弦,嫁过来育有两子,便是如今的二房姜怀正和三房姜怀盛。
老太爷的亡妻生下一儿一女撒手人寰,漆老夫人嫁入姜府后,毕竟是继母,对大房一家虽不苛责,却也实在亲近不起来。但无论亲近与否,老夫人也要给几分薄面。原因无他,姜府今日都是姜怀远给的。
慈安院内坐了好些人,二房曹夫人和李姨娘都在,远远地能听见说话声,话题无一不围绕程意中榜。
大梁重文轻商,姜家读书人少,唯有姜怀正三十九岁考中举人,其余子孙都像读书要命似的,能躲多远躲多远。就连府里两个孙儿,也是成天从书院偷跑出去打马球。
一早听闻姜莺未婚夫婿中榜,大伙无一不拉着程夫人一通猛夸,说她教儿子教的好,程意才貌双全与姜府二姑娘极为相配。
热热闹闹的说话声直到孟澜母女进屋才稍稍低了些,姜莺先同老夫人行礼,而后问候叔婶。
规规矩矩地行完礼,姜莺左右张望,并没有见到程意。曹夫人见状打趣:“二姑娘急什么,程家郎君已是你板上钉钉的人,不急在这一会。”
这话看似不经意调笑,却隐隐带着股酸味。程意年轻前途无量,二十中举人以后还得了,这等便宜好事竟让一个傻子捡了去。
姜莺向来不喜慈安院,每次来都是沉默坐在一旁。被曹夫人打趣也不会辩解,下意识地往孟澜身后缩了缩。
孟澜笑容浅淡,“弟妹慎言,莺莺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漆老夫人鬓发如银脸颊偏瘦,一身墨绿华服高座堂中,听见曹夫人这话也不高兴。姜莺再傻也是姜家的,外人面前吃什么味儿。
“好了。”漆老夫人发话,声音中气十足:“莺莺与程意已经订亲,相思是人之常情。不过今儿怎的不见程意,中举这么大的事是该亲自来府中见见。”
毕竟没有姜怀远,程家连柴米油盐都是问题,何谈程意澄山书院的束脩。
一听老夫人有发难的意思,程夫人赶忙起身赔不是:“他原本也是要来的,可惜出门前被书院先生留下,过几日我让程意过来给老夫人问安。”
既是要做亲家,老夫人也不欲为难,客客气气给了台阶:“程意中举,接下来要准备秋闱肯定更忙,就不用在我老婆子身上浪费功夫了。过几日府里正好去书院看姜栋,趁机见见吧。”
堂厅中其乐融融,议完事赵嬷嬷送程夫人出府,路上照例递给她一只钱袋子。沉甸甸的看上去不少,程夫人犹豫,赵嬷嬷已经将钱袋子塞到她怀中,笑说:“早晚是一家子夫人客气什么,咱们齐心合力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握着银钱的程夫人头一回心慌意乱,她知道漆老夫人这是在敲打她,婚事板上钉钉,莫要有不该的心思。
远远望见姜莺跟随孟夫人离开的背影,程夫人内心泛起苦涩。让程意上门做婿已是丢面儿,更别说对方还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叫她如何向程家列祖列宗交待。
翌日府中女眷结伴出游,出门时天色尚早,微白天边散布着几颗星星,隔壁沉寂多年的沅阳王府忽然忙开了。
姜莺脚踩杌扎上马车,纤纤素手挑开车帘,只见沅阳王府外仆役们进进出出,一水的箱子装上马车,那架势似乎要将家底儿搬空。
一位身材魁伟,黑月双眉的汉子立于王府角门前,正指挥仆役忙前忙后。此人名唤田七雄是王府的管事,姜府大多数人都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