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的四五道填空题,倒还算友好,但从第六题开始,明显难度增加。以往的周测试卷,十四道填空题,往往从第十一题才开始变态,这次可好,出题老师从第六题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好难……甄思安做得满头大汗,填空题严重挤占了后面几道大题的时间,而大题的难度更是想都不敢细想,她开始有些发慌了。
恰恰这又是全年级的最后一个考场,每个学生都苦数学久矣,当下又遇上这样一份试卷,个个脸上憋地通红。监考老师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
唯独徐亦成。他似乎答得很轻松。
甄思安好不容易把填空题全部答完,抬起头来晃了晃脑袋,长出了一口气。
身后的徐亦成抬眼看着甄思安的背影,摇头、晃颈、伸腰、叹气,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情。
他清楚这次考试的难度大,想必她答得相当吃力。
徐亦成的卷子已经答得差不多了,最后一道题有意放空,他不想答。
周测如此,期中考试亦是如此。
自从坐上轮椅之后,徐亦成的心理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已经因为身体残疾而受尽别人异样的目光,逃避他们的关注成了徐亦成做事的准则之一,其中就包括考试。
如果成绩很好,排名很高,那他毫无疑问一定又会成为他人口中讨论的对象,甚至出现“身残志坚”、“天妒英才”之类在他看来极其反感的词汇。
既然残疾已成定局,还不如其他方面平平无奇。
一个普通的学生想变得优秀,或许要付出相当大的努力才能够成功;而一个天赋型的选手想要显得普通,只需要空掉几道题目就可以了。
徐亦成遵循着这一准则行事。学习,还是照常学习,至于成绩,不去在意。
他放下黑水笔,用左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静静地看着前面人的背影。看她用圆珠笔挠头,看她抓了抓肩膀,看她把发丝撩到耳后。
她停了动作,徐亦成还是看她。看她深蓝色的皮筋,绕了四圈;看她马尾辫,略有些凌乱……
突然,他垂下了目光,整个脑袋窝在胳膊肘上,鼻息直接打在桌面上。
第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教室里立马沸腾起阵阵哀怨声。甄思安也不例外。
她交了试卷后,扭头找徐亦成说话,看到他正收拾验算纸,便问他考得如何。
徐亦成回避她的目光,只说“还好”。
甄思安向他抱怨:“你觉得这次试卷难不难?出题老师好变态。”
“还好。”“还好。”
两个声音叠在一起,是甄思安在学徐亦成讲话。
男生不自觉抬起头对上女生含笑的眼睛,女生戏谑地说:“你对我讲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还好’。”
徐亦成终于直言道:“确实有难度,但对我来说还好。”
“所以你能考满分咯?”甄思安有些期待地问。
间隔一秒钟,徐亦成才说:“不能。”
“你怎么知道不能?说不定你都答对了呢。”
“不是。”他只说到这,便没有再讲下去。
“我已经想通了,数学那么难,大家都难,我也不怕。后面几门,我得全力以赴,这学期的几场大考试,决定着下学期的文理实验班选拔呢。”甄思安顺势问他,“你到时候是要选文科还是理科?”
尽管知道徐亦成一定是个理科学霸,但又见他那么爱看书,还真不清楚他更偏向哪一科。
对徐亦成而言,选文选理的事情他还从未考虑过。之前也有听过其他同学议论起这些事,知道学期末要分科。
在这个年纪的学生们看来,文理分科,不就是为了几年后的高考。可在徐亦成看来,文理分科意味着把未来人生的无限可能性直接了砍掉了一半。
人们真的以为,十几岁的他们能够承担起命运最初分叉口的抉择?
“我还不清楚。”
甄思安爽快地告诉他:“我想选理科。”
徐亦成有些吃惊,他想掩饰,但终究还是没掩饰住,淡淡地问了句:“是吗?”
“我数学不好,但物理化学生物都很好。”甄思安听出他话语里的怀疑成分,很认真地向他解释,表明自己选理的决心。
“挺好。”
“听说要设两个理科实验班,历来如此,一个物化班,一个物生班,我想进物生班。”
“你喜欢生物?”徐亦成难得展现出对一个人的兴趣。
“喜欢啊,我以后想当医生,必须得选生物。”
医生,很崇高的岗位,治病救人。
原来她连未来的职业方向都选好了。光明的未来。
在座的每个人,就算呆在是最后一个考场里,大家都还是能有光明的未来,只要他们不满足于现在的自己,努力是不受限的,成就便值得期待。
每个人,除了他。
徐亦成的悲观情绪,是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
在他看来,哪有什么悲观、乐观,这些都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