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谢池南早就成了谢家的弃子,便是他还得燕氏的疼爱,她也不怕!这些年,燕氏从不出府,也不参加举办任何茶会,要不是谢平川,有多少人还记得这雍州城还有个侯府夫人?倒是她,宴会办了一次又一次,和雍州城的那些高门大户也是来往颇密,倒是越来越有成为众夫人表率的模样。
“一个跟家里闹翻天的小畜生,爹不疼娘不爱的,竟然也敢当众欺辱我家垣儿!还有陶家、傅家,我看我从前是当真给他们脸了!”她的语气骄横且嚣张,等骂了一通犹不解气,又重重拍了下桌子才又说道:“等明日你就给今日欺负垣儿的那几家下帖子,我倒要看看她们能说出什么花来!她们的儿子敢如此折辱垣儿,也就别怪我对她们心狠手辣了!”
崔妈妈一听这话更是拧紧眉,正要相劝便听外头丫鬟火急火燎进来通传,“夫人,不好了,老爷拿了藤鞭朝少爷屋子里去了!”
“什么?!”
原本还怒火冲天的柳氏当即就变了脸,她顾不得自己还在生气,立刻疾步往外走去,一路小跑到那边,恰好瞧见一身官服未除的魏琮正拿着藤鞭沉着脸要进屋,也亏得魏垣门前的小厮还算聪明,一直拦着劝着,没能让人进去,要不然等柳氏到,估计魏垣的皮都能被打掉一层。
“魏琮,你做什么!”柳氏气喘吁吁,不顾大庭广众这么多下人看着,直接走过去抢魏琮手上的鞭子。
“你怎么来了?”魏琮拧眉看她。
他到底不是柳氏,要脸,见柳氏不顾脸面直接动手抢,他也不好做出跟人争抢的模样,一面松了手,一面给崔妈妈使了个眼色。
崔妈妈意会忙领着众人往外走去。
几乎是他们刚走出院子,柳氏就大声冲魏琮嚷道:“我怎么不能来?我要不来,你是不是还想和垣儿动手!你个杀千刀的,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你儿子腿都快断了,你不去帮你儿子找回场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急赤白脸地拿着鞭子来打人!”
柳氏虽是小门小户出生,却从不怕魏琮,只因魏琮当年全靠她家接济才能拥有如今的地位,何况柳氏近些年被人奉承惯了,性子也变得越发泼辣,她是从不管丢不丢人,只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当初魏琮同僚给魏琮送了个女人,柳氏知道后直接在门口就和魏琮闹了起来,最后闹得那同僚脸色不好看,女人也没进门,魏琮也算是彻底丢人才肯罢休。
自此之后,魏琮就再也不跟柳氏对着干了,他可不想让旁人看他的笑话,平日与柳氏相处起来也是能避则避,省得柳氏不管不顾往外头闹……也因此,即使此时魏琮被她骂得脸色都变了几遍,最后却也只是拂袖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儿子都做了什么!”
他今日一直待在官府处理公事。
本是相安无事的一日,没想到刚散值走出门就发现有不少人往他这边看,他心中不解,刚想派人去打听一回就有要好的官员来问他了,“大人,那位故世的忠武将军真是因为谢二公子没的?”
即使官员声音压得再低,可魏琮还是听得很清楚,几乎是刚听完,他就立刻变了脸。
这桩事算得上是谢家秘辛,除了谢平川那些亲信几乎无人知晓,至于他为何知晓当然是因为私下遣人去调查出来的……虽说在这雍州城,明眼人都知道他是陛下派来的暗探,可魏垣这么大喇喇把这事公之于众,可以说是直接让他,或者说是他身后的陛下和安北侯府撕破脸面了。
可现在远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异族未平,大汉未安,这世道还需要谢平川……这是当年他离开金陵的时候,陛下亲口与他说的。
对谢平川既要监视,更要怀柔。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别说陛下那边不好交代,就连他这些年在雍州城的部署也算是彻底毁于一旦了!
他原本还想着等日后时机成熟再把这事捅出去,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事传出去,旁人会说道谢平川的不好,别说这事谢平川谢家才是受害者,便是他真的做错了什么,只怕雍州城的这些人还是会义无反顾站在他这边,对雍州城的百姓而言,谢平川就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的神,是比当今陛下更加令人信服的存在。
他做这些也只是想让谢家一门一辈子陷于那些流言蜚语之中,让他们时刻记得自己的长子是怎么死的,让他们家不成家,永无安宁。
若家都不宁了,谢平川在战场是否还能如往常一般统率三军,又是否会后悔自己这么多年为大汉鞠躬尽瘁?
只要他迟疑了,失误了,那他这大汉战神的称号还能保得住吗?到那个时候,这雍州城的百姓还会把谢平川当心中的神吗?
魏琮从来就不会急着去做这些于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事,守株待兔,靠得是耐心,把手中所有的东西都最大利益化,靠得也是耐心,而他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也正是因为他这个特质,当初那位才会向陛下举荐他来这雍州城。
如今倒好,时机未到事情却已传出,满城的人也不似他所想象的那般四处散播谣言,反而毫无例外夸赞起谢家一门上下皆是忠君英勇之辈,还有不少人计划着给谢家父子立长生牌位了。
而与之相对的,站在谢家对立面的他自然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今日他从官府回来的路上,时不时就能听到外头在说道他们父子。“从前觉得那魏刺史也算是个好官,没想到他儿子如此纨绔也就算了,竟然还拿这样的事去戳二公子的伤口,实在过分!”
“可不是,而且这事旁人都不知,怎得他魏家就知道?当初忠武将军故世的时候,他们魏家可还没来雍州呢。”
“哎,你们听说没,陛下派这位魏刺史来咱们雍州,可不是真为了咱们,而是陛下怕谢侯爷功高震主,特地遣人来盯着的。”
“什么!陛下怎能如此,谢侯爷为咱们大汉打了多少胜仗,这,这也实在太寒人心了!”
……
因为这桩事,他这些年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名声算是彻底没了,这也就算了,要紧的是这事若传到燕京,陛下必定震怒,便是为了安抚谢平川也肯定要重罚于他,那位的谋划也算是付之一炬。
想到前不久才收到的那封信,魏琮脸色越发难看。
他平日懒得和柳氏争论那些琐碎的小事,这会却到底有些忍不住了,漆黑长眉紧皱,魏琮看着柳氏冷着脸怒斥一句,“慈母多败儿!今日这副局面,都怪你这个做娘的平日纵着他!”
强抢花魁,领着侍从去拦人,还把那样的事往外传……哪一桩都让魏琮恨不得直接打死里头那个忤逆子!
这是他第一次对柳氏说重话。
以前就算柳氏使手段对付他后院的人,他也懒得理会,他并非重欲之人,女人对他而言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何况他也不喜家宅不宁、兄弟阋墙的局面,所以有了魏垣后,他就一心扑在官场上,平时家里也都是由柳氏说了算。
等到发现魏垣不像样的时候,已经晚了。
魏琮倒是有心想好好管教这个儿子,可他平日要做的事实在太多,魏垣又被柳氏惯得目无尊长,从不肯听他说的,加上他每每想训斥他,柳氏就跑到他跟前和他闹,时日一长,他也累了,心里想着虽然魏垣是有些说不过去,但好歹也没惹出什么大事,他平日让人多看着一些也没什么大碍,没想到这小畜生现在竟给他惹出了这么大的事!
魏琮现在一个头两个大,谢平川、陛下还有那位……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再想到今日官府那些人望向他的眼神……
他这些年虽说已经在雍州城逐渐站稳脚跟,但始终比不得谢平川拥有人心,就连从前与他要好的那些官员今日看着他也只是摇头叹道:“大人这次实在做的不妥,谢侯爷保家卫国,其子更是死于匈奴人的手中,便是那位二公子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比起我们这些人只有功而无过,令公子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恶意挑衅,还专往人心口扎刀……实在是有些凉人心啊。”
这话既是对他说,也是对远在金陵的陛下说。
魏琮心里烦乱。
他在这攒着眉心想着如何能让谢平川先消气,再向陛下和那位好好解释一番,便未说话。而那头柳氏也因为太过震惊一时忘记了说话,等反应过来,她却更加恼了,沉脸喝道:“魏琮!”她大喝一声,双目圆瞪,“你敢骂我!”
说着,她扔掉手中的鞭子,竟直接跟魏琮动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