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空长舒一口气,坐椅子上怔神。
温烔忧虑道,“大殿下看起来有些神伤。”
元空微颔首,“我舅爷找了表姑很多年。”
温烔沉默一瞬,随后说,“您的舅爷当年甚是有才学。”
元空的舅爷名唤容骄,当初是杨老那一辈里最负盛名的才子,他人如其名,不仅博学多才,而且矜骄自傲,颇受先帝眷顾,奈何天不遂人愿,杨皇后倒台后,这位大才也销声匿迹,终其一生碌碌无为,到现在还为了女儿奔波,属实叫人唏嘘。
元空温温的笑,“都是陈年往事,难为温大人还记得。”
温烔颇感同身受,“微臣跟着阿鸢喊,也得唤他一声岳丈。”
元空抿笑着,“自然的。”
温烔越发称心如意。
元空问道,“许大人提出的兴学,温大人有什么看法?”
既然默认了容鸢是容家人,温烔得到了保障,同样的,他也得给元空一个保证,保证不参与兴学。
温烔当即表明态度,“兴学不是儿戏,许大人光嘴上提了,实施起来方方面面都麻烦,还得朝中其他大人配合,现在临近春闱,礼部吏部忙的不可开交,哪有闲工夫再承担这些乱事。”
元空浅笑,“其实兴学也算好事。”
“好事归好事,耗费那么多人力财力,若是做不出来成就,好事也是烂摊子,”温烔继续唱衰道。
元空卷起袖子自如的挥了挥脸,正见容鸢面带笑意走进门,那手上戴着个翠色墨玉镯子,一看即知是容氏给她的,她温顺的站到温烔身旁,元空慢声道,“温大人不然在府里用膳吧。”
温烔晓得他事情多,也不敢逗留,赶忙起身道,“倒不好叨扰大殿下,微臣的大女儿今日回府,府里错不开身。”
弥陀村的假温水水竟然被他接回去了,元空眉一跳,神色如常,“家事重要,我不留大人了。”
温烔便带着容鸢一同离开了。
元空觑起眼,心底有恍惚,温烔既然借着容鸢跟自己攀亲带故,说明他更看重权势,假如回头他们不认这桩亲,温烔恼火之余约莫又想笼络林家,左右假温水水入温府了,假的不能长久,要是被拆穿了,温水水和他的事情也瞒不住,以温烔的性子定也会死乞白赖的把温水水往他怀里塞,这就和容鸢一样的性质,甚至更叫他得意,皇子的岳父有几个人能做得。
温烔好办,麻烦的是林远虎,一日他掌兵权,一日林家就不可能真正坍塌。
——
温烔带着容鸢回到温府,才下马车就见门前停着辆马车,车前挂着牌子,正是二皇子府的马车。
温烔松了容鸢的手,走到车前冲里头道,“二殿下。”
容鸢自觉进府里。
那车帘掀开,露出萧笙祁阴冷的脸,他笑,“本殿有些话想跟姨父聊聊。”
温烔踏上车,施施然坐在他对面。
“姨父去皇兄的府邸了?”萧笙祁问他。
温烔老实说,“阿鸢很有可能是容老夫人的侄女,微臣才带着她过去确认。”
萧笙祁沉沉笑出,“是吗?”
温烔朝他作揖,“微臣若有虚言,管教天打五雷轰。”
萧笙祁挥一下手,朝他递过来一张纸,“姨父看看。”
温烔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眼底黑潮上涌。
“我和舅舅已经说好了,回头姨父你先上奏给父皇,舅舅紧随你后头,有你们打头阵,父皇即使不同意也会有所松动,届时那些学生再群情激昂,父皇也就没有理由不同意兴学了,”萧笙祁扬声道。
让他带头,打的好算盘,如果明弘帝大发雷霆,就只能他顶在前面,林远虎和他都没事,即便明弘帝有松动,他们又煽动学生,这种事往好了说是学生自发组织,往差了看,谁都清楚是别人有目的的拱火,这么大的把柄若是被人抓在手里,捅到明弘帝跟前就是寻滋挑事,兴学纵然重要,也不能他牺牲。
归根结底,他在萧笙祁的眼里就是条狗。
温烔将那张纸折好按在桌上,笑说,“殿下设想的这般美好,微臣都不忍打破了。”
萧笙祁目中一厉,“什么意思?”
温烔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淡然的和他直视,“其一,时值春季,当下举朝都在筹备春闱,您提出兴学的时机不对;其二,陛下仍倚重佛门,云华寺的玄明主持更是陛下的座上宾,您提兴学是在贬佛门,也得看陛下是不是真有这心,玄明主持今日刚病倒,陛下就派人过去慰问,足以说明他很重视佛门,您提兴学是和陛下背道而驰,陛下不会同意的。”
萧笙祁死死的盯着他,良久缓缓说,“姨父的意思是,本殿的兴学无论何时何地也办不成了?”
温烔像是感受不到他的戾气,用苦口婆心的语气说,“您要听劝,许大人想的这个主意确实好,但也得看其他人的意思,不说陛下,兴学听出,难道工部那边就没动作,崔琰是死的?”
萧笙祁咧笑,“区区一个崔琰,竟叫姨父怕成这样。”
温烔从容道,“微臣没什么好怕的,微臣只担心殿下。”
萧笙祁做出疑惑状,“担心本殿什么?”
温烔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失去圣宠。”
萧笙祁面上刹那阴寒,“姨父说胡话吗?”
温烔摇头,“您是一颗明心,但抵不过陛下疑心重,陛下这些年都没想过兴学,您来这么一下,如果崔琰趁机挑拨,只说那帮学生是被您收买了,怎么办?”
萧笙祁霎时怔住。
温烔劝道,“兴学这条路您还是放弃吧。”
萧笙祁顷刻明白他不会帮他上奏,若是往先他定能喝骂,但如今是他求温烔,求不到就只能忍住一口气,谁叫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六品小官,根本不能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