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哥请讲,若是能力范围之际,自然是鼎力相助的。”孟茯应着,一面与他到厅中来。
那厢有丫鬟上了茶水给她和拓跋筝后,李大人才说道:“黄兄的骨灰我打算找人送到老家里去。”总不好叫他魂留在外乡。
孟茯听得他这一说,“是打算让人也将三月送回去么?”
李大人却摇着头,“我找你帮忙,正是为了他的事情。”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想不知晓前,那孩子便是他们一家子的命根子。
可是老天爷便是这样喜欢开玩笑。
“黄师爷老家是有几个姐姐,可各家有各家的事情,他们也不宽裕,若是黄兄还在的话,尚且还好说,这一年半载多少能给一两石米,她们各家自然不会短缺孩子什么,可是如今他不在了,他那些个姐姐们纵然是有心,但做主的到底是夫家人,我若是把三月送过去,到底是要遭罪的。何况黄兄于我不管如何,是有着大恩情的。”
所以他怎么能眼睁睁地将孩子送到火坑里去?再有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能叫他吃饱穿暖。
只是现在唯独是怕夫人不待见他了。
其实李大人见到三月,也容易想起自家那可怜的孩子,可是孩子丢了不是他的错啊!
而如今他这般说,孟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帮忙去说服郭氏。“不管如何,我也要将抚养成人,见他娶妻生子,将黄家这一脉传承下去,不然我往后就是死了,也无颜面对黄兄啊!”
可是这件事情也还没过多久,孟茯担心郭氏接受不了,便劝道:“此事急不得,等嫂子缓一阵子吧?再有若是出去的人能带来好消息,岂不是更好。”
李大人也盼望着能得好消息,但可能么?所以这也是自我安慰的想法罢了。但也接受孟茯的意见,“也好,只是那头往后就他一个小孩子,孤零零的,我也不放心。”
孟茯原本是想说既如此,送到她那里去?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却叫拓跋筝轻轻推了一下。
也不晓得拓跋筝为何推自己,但也将这话吞了进去。
等着出了李家的大门,她才忍不住疑惑,“你方才为何不让我说?那三月你也见过,是个懂事可怜的。”
“不是我无情,你是这些天没见着惠德师父,你不晓得他一直在嚷着那三月有慧根么?”拓跋筝说道。
孟茯一怔,“我不知道啊。”大家光顾着说惠德天天大鱼大肉的,怕吃坏了身子,可没说这事儿。“你这么说来,他想收三月做徒弟?”
“只怕是这样的,若你真将三月带到府里了,那正好叫和尚鱼如得水,三月又还小,若真听了惠德师父的话,皈依佛门了,李大人如何想?”拓跋筝刚才可听得清清楚楚,李大人还想等着三月将来娶妻生子,给黄家传宗接代。
孟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可真是不敢做这好人了。”至于惠德若真将那三月劝着了,拜了他为师,那也跟自己没关系,李大人怪不到自己身上来。
又连朝拓跋筝道谢,说起自己近来做事情总是丢三落四的,便道:“身边果然还是得有个人,多双眼睛多张嘴,我也少做些糊涂事儿。”
两家离得不远,走几步路说几句话的时间便到了。
等进了府里,孟茯就见着灯笼底下微黄的光亮里,萱儿小跑着扑过来,一把拉了她的手,“阿娘,了不得,出大事了。”
“又怎了”她在门房那里看到了惠德师父放在那里的金刚杵,莫不是惠德师父吃肉太多,血脂升高了?
却听得萱儿压低声音说道:“惠德师父把三月带回来了,还刮了和他一样的光头,亮澄澄的,说往后要和他一起做和尚。”
闻言,孟茯不由得朝拓跋筝看过去,“隔壁那边应该还不知道吧……”
拓跋筝摇头,倘若知道怎么还让孟茯劝郭氏呢?只催促着她,“你快些叫人过去说一声罢了。”
孟茯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儿,那头李大人还嚷着要三月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将黄家传承下去,往后也好有个孙辈给黄师爷烧香供奉。
哪里晓得惠德师父速度这般快,已经将三月哄得剔了头。
又道惠德是糊涂,这四五岁的孩子哪里还懂什么皈依僧,只怕还是因这身世的缘故,不晓得自己往后安置,才剔了头做他的徒弟。
当下打发人去隔壁,一面去寻惠德师父。
只见他正在给三月说教。
见了孟茯连忙起身高兴道:“阿茯,你来得正好,做个见证人。”
孟茯才不要做什么见证人,与三月点了点头,只将惠德师父请到一旁,避开三月,问他:“你到底如何想的?李大人只怕是不乐意的。”
“管他作甚,这又不是他的亲骨肉,如今孩子可怜兮兮的一个人丢在那宅子里陪着两副棺材,好不可怜,我佛慈悲,贫僧才将他引渡到门下来,这是天大的好事情。”
这话还真是没毛病,可孟茯就怕三月那里不懂,糊里糊涂做了和尚,正要说,却发现一只小手拽着自己的衣角。
垂头一看,竟然是三月。
“三月有什么事情么?”孟茯将声音放软了些,问着。
矮矮小小的三月看了看惠德,又看朝孟茯,“小僧是自己愿意出家的,与师父没有什么关系。”一面双手合十,身上虽然还穿着孝衣素服,可却颇有些模样了。“这几日小僧想了许多,父亲虽已经死了,可欠了李家的一切却还没有还,所以小僧甘愿遁入空门,往后将为李家积德,更求佛祖保佑被换走的那位施主能平平安安归来。”
郭氏是个好母亲,可却不是自己的母亲。
三月说罢,朝孟茯行了一礼,转身到石桌前拿起自己的行礼,进了房间里去。
孟茯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脑子里回响着方才他那般话,一时无言以对。
反而是那惠德师父颇有些得意地看了孟茯一眼:“阿弥陀佛!这话你是听清楚了。”
孟茯当然听清楚了,只是她从客院里出来,李大人就来了。
孟茯摇了摇头,“我方才去问过了,他自己要替黄家赎罪,又想还你们家的恩情,我劝不动。”
但李大人不死心,在他眼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怎么能让黄兄断子绝孙呢?
但最终也是无功而返,回了家里去,少不得是要想左了,只说了几句责怪郭氏苛刻的话,“都是膝下一口饭一口奶养大的,你怎么就这样忍心,若早些接了家里来,他岂会去做和尚?”
郭氏心里还挂忧着自己那可怜儿子的生死如何?忽然听得李大人责怪自己,愣了一回,“夫君这是在怪我?”
李大人见她红了眼眶,想着夫妻俩一路艰难走来,到如今是十分不易的,一时心软了几分,“我没有怪你,只是觉得对不住黄兄,你也知道此事与黄兄本就没有什么关系,他却为此付出了性命,终究是我欠了他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