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当时玲珑的父亲毒发之时,跟失心疯一般,杀了多少人,便是自己最至亲之人,也一个不认得。
这么多年来,玲珑一直都不知道真相,她的家人都是她父亲所杀,倒不是她父亲故意而为之,而是中了一种奇毒。
他们一家,无一幸免,即便是这唯一的幸存者玲珑身上也有,只是这个毒按理是八年十年之后才会发作,可是算起来,算起来玲珑中毒到如今,不过七载而已。
时隐之想到这里,蹙着眉朝沈夜澜看过去,“你还记得她父亲,当时他的武功原我手下的那几个小子都是抵不过的,可毒发之时,我们多少人才将他制服。”
沈夜澜自然不会忘记,毒发之时,玲珑的父亲虽不说武功上了几层,只是那力道速度,都不是常人所为,他们七八个人,联手用了将近一夜的时间,才将人给制服。
而他们七八个人,没有一个不受伤的。
而玲珑现在的武功,远远超过当时她父亲,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想要制服她就更是艰难了。
这时只听时隐之说道:“她当年本就是将死之人,这些年按理都是偷来的光阴。”
他这是建议沈夜澜在玲珑没有毒发之前,就杀了玲珑。
可是如果真有这心,沈夜澜当时也就不会将玲珑留在身边,更不会让她跟着孟茯这么几年的。所以听到时隐之的话,果断地摇了摇头。
“你向来什么都好,唯独心软,你要晓得,留下她只是祸患。”此毒无解,与其等着她毒发暴走到处屠杀,不如现在便将她杀了。
时隐之看到沈夜澜直接否决了自己的主意,心里却已经自己做了决定,沈夜澜不能下手,那由着自己来就好了。
但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只转过话题,说了几句闲话,提了永晟的案子,便先回了家去。
孟茯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此刻正来看玲珑,听她跟着沈墨兰在说话。
“我早前就听街边那算命先生说,像是沈巽那种脸型,就是负心汉,我是不晓得你跟他居然还能看对眼,不然早就提醒你了。”
孟茯心说就是个马后炮,又见她精神抖擞的,“可见你们这有武功的人便是不一样,昨日才摔得那样惨,今日就恢复得这般好。”瞥了一眼旁边放凉了的苦药,“你自来也是喜爱甜食的,喝这苦药就跟要你半条命一样,回头我找两个药膳方子给兰若,喊她给你煮吧。”
玲珑听了,自然是欢喜,“还是夫人您最疼我。”然后催促着玲珑,“快把这药撤了,看着也觉得嘴巴里发苦,吃什么都无滋无味的。”
墨兰原本其实也是天真无邪的,可与沈巽这一段无疾而终的情,似叫她长大了不少,如今再看到玲珑,便觉得她像是个小孩子心境般,愁容满面的她不由得失笑起来,“你怎么跟个孩子一般。”话虽如此,还是给端了出去。
孟茯起身将窗户都打给打开,“今儿天气闷热得厉害,只怕晚些要下大雨,我一会儿得去一趟城南那边。”
玲珑听罢,伸着脖子朝窗户外看去,瞥了一眼,“那夫人您快去吧,都这个时辰了,别到时候撞着大雨回不来。”
孟茯倒没有着急走,在这里陪了她一会儿,等着沈墨兰来了,方起身去收拾,喊了剑香,一起去城南。
她到的时候,太阳已经被厚重的乌云层层叠叠给挡住了,狂风乱刮,街边的香蕉叶子被吹得哗啦作响,街上的小摊贩们已经开始收摊,见了孟茯便打着招呼,又见身旁跟着的是剑香,便问:“玲珑姑娘好些没有?”
“已无大碍,倒叫大家笑话一回了。”孟茯回着,因这风刮得有些太猛,她怕来大雨,所以没有多待,在卫家门口知会了一声,便直接进了菜园子。
这里头,长工们已经开始做准备,检查四处的排水沟,鸡鸭鹅都在往棚子里面吆喝着,看着倒是热闹得很。
其实孟茯也不用亲自来,只是前些天听卫如海说好几处的沟渠得重新修葺了,但一直还没顾得上安排工人,因此不放心。
也是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功夫,这菜园子里全部收拾妥当,孟茯见着风越来越大了,人都险些快站不稳,所以便吆喝着先回去。
几乎是大家才到卫如海家后面这贝壳工坊,倾盆大雨便落下来了,哗哗啦啦打得房檐屋直响,没得多会儿街上已经汇流城河,早已经不见得半个人影,都是重重叠叠的雨帘。
其实在海边这样的大雨在平常不过罢了,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大家都不曾放在心上,直至两个时辰后,这雨势不减,众人才有些心焦起来。
“夫人,这样怕是要不得,池塘那里得漫出来了。”这一漫,田里的菜多半是要遭殃的。
孟茯也没个主意,何况现在雨势大,她也不敢叫大家出去冒险给池塘开沟。
菜是重要,可人命更重要,“先不管,淹了就淹了。”
可她不晓得,这庄稼在年长些的长工眼里,比命都要重要,他们早些年被海贼抢了那么多次,是被饿过的,所以眼见着地里的粮食遭了秧,哪里能坐得住?
趁着孟茯没留意的当头,有几个就扛着锄头出去了。
几个年轻的看雨这样大,心里总觉得不安,便去与孟茯禀了。
孟茯听罢,又气又急,“怎就叫他们出去了?本年纪就那样大了,外头这风雨他们哪里经得住?”怕出事,不好给各家的家属交代,所以只得喊了几个年轻的过来,穿着蓑衣去菜园子寻。
那头的卫如海晓得了,忙跟着一去出了城,往菜园子里去,直奔那池塘边。
可哪里有什么人影,而且这会儿沟渠里的水早就漫了出来,田里那些小菜苗,这会儿也不见得踪影,一眼望去,水汪汪的一大片。
呼喊声在雨里又微不可闻,只得全凭着这一双眼睛,到处搜寻。
而在贝壳工坊里的孟茯,久不见消息,心里着急,只得换了长靴,喊着剑香披着蓑衣出去。
到了菜园子里,路都没得了,只能凭着记忆里走。
“都小心脚下,先拿手里的棍子探一探。”这菜园子里,多的是储水的小井里,虽大家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所以孟茯再三叮嘱。
剑香和随行的几个年轻长工都应着了。
往日里两盏茶的路,现在因为这滂沱大雨,走了四盏茶的时间,而且还没到等到池塘边,但见鸭棚早就被淹了一大半,鸭子们已经没了踪迹,不晓得跟着水流到了哪里去。
倒是远处的树上,站着不少落汤鸡。
孟茯也顾不得这些个鸡鸭鹅都去了哪里,只忙找人。
忽然,见着池塘旁边原来的生姜地里,那头竟然飘来一个草帽。
有迹可循总是好的,恰好他们这会儿正是毫无头绪,自是往这一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