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茯觉得此人就是个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的跳梁小丑罢了,并不曾将他放在心上。
哪里晓得这会儿的史祯祥,正兢兢战战地跪在地上,“殿下,下官真的不知道,不然肯定不会……”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黑着脸的锦衣男子拾起桌上的茶盅砸了过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本殿下差点被你害死!”也亏得他岳丈大人察觉不对,暗中将这史祯祥的密信截了下来,不然真送到御前去,自己这一次不但是要受连累,还与这铁矿失之交臂。
原来是沈夜澜举荐三皇子来接管这铁矿和锻造坊,好让这大齐军中的儿郎们都能穿上那精铁打造的甲衣,用上这削铁如泥的武器。
可偏偏这史祯祥自作主张,不晓得什么是此一时彼一时,朝堂本就是风云瞬息万变的。
也许前阵子,三殿下还想扳倒沈家,可是现在他并没了这个意思。
所以史祯祥密信举荐沈夜澜意图谋反的事情,实在是好笑不已。
好在沈夜澜的信笺先送到了,陛下这一次倒也没有糊涂,直接让三皇子前来南海郡。
他多半想,与其交托给别人的手里,还不如给自己的儿子放心些。
而且这老三比起旁的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到底是有些真材实料,这铁矿的事情比不得旁的,交给他倒是可以,至于他的野心也不是没瞧出来。
但是三殿下的母妃如今拼死也是个婕妤罢了,如此低的品阶,不怕他生事。
所以当时就准奏了。
而史祯祥的密信晚了两天,被三皇子的岳丈给截了下来,当时三皇子这岳丈就劝着他:“殿下,这史祯祥从来就是个奸佞小人,虽说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他如此糊涂,险些坏了你的大事,留不得了。”
眼下三皇子看着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史祯祥,脑子里正回想起岳丈这番话,垂着的眼帘下,一片阴狠,满是杀意。
这史祯祥的确帮自己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本来也没有打算长留的,倒不如趁着这一次的机会吧。
不过等抬起头来,又变成了那个礼贤下士的李琮,起身扶起地上跪着的史祯祥,满脸愧疚:“史兄,方才是本殿的不是,只是想到后果,本殿有些心急了,你莫要责怪。”
本被吓得不轻的史祯祥见李琮亲自起身来扶自己,还道了歉,一时松了胸中气,也觉得是自己对不住他,连连道歉。
主仆俩相互掺扶着入座,又重新让人添了新茶,地上的碎片被丫鬟清扫干净,换了崭新的地毯,两人举着茶杯,说了不少未来在石头县的大作为,气氛好不融洽,似乎方才那一幕根本就不曾发生一般。
聊到城里钟楼的梆子声再度传来,史祯祥眼见着那烛火已经燃去了大半,这才缓缓起身告辞,“殿下放心,此番下官回京路上,必然会给您惊喜,且等着。”既然不能拔掉沈家,那自己一定要将功补过,把那些在殿下面前碍眼的人都撸下来。
监察御史,做得不就是这事儿么?
李琮送他,一路并肩排着,好似那亲兄弟一般没个两样,一直送到中门的门槛边上,眼见着史祯祥的背影远去了,李琮脸上的笑容才慢慢的消散,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线,也不晓得心里在想个什么。
只听他吩咐道:“他不是想给本殿下惊喜么,那过了河州,就动手吧。”他怎么还能让他活着回到京城?自己如今远在这南海郡的石头县里,眼前看不到他,放他到京城里去,若是不小心漏了口风,从前他替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如何瞒得住?
看不见的阴影里,有人应了声,自去安排。
可怜那史祯祥以为李琮对他如此客气,屈尊降贵与他同进出,是十分看重他的,却不晓得李琮此举不过是想叫他安心上路,到时候能杀个措手不及,又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罢了。
李琮在中门那里站了半响,才缓缓收回目光,身后不知何时来个小厮给递了披风,“三皇子妃说夜露深重,殿下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李琮转过头,“明日要去沈大人府上,王妃那边可准备妥当了。”不管沈夜澜是抱着什么居心推荐自己接管这石头县的铁矿,但这铁矿如今实实在在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这份情李琮是记着的。
给他,总比给了那些草包们要强。
“万事具备了,帖子今儿下午也送到府上去了的,殿下您不必担心。”
接到三皇子帖子的孟茯这会儿却是发愁得很。
她从城南回来得本来就晚,吃饭洗漱后才得以看到这帖子,“几时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如今突然要登门来拜访,会不会有什么居心?”
她自然是问沈夜澜,沈夜澜坐在桌前,桌上铺着一张大大的图纸,也不晓得是在画个什么,涂涂改改换了好几张纸。
孟茯进去沐浴的时候他就在画,出来依旧还画着。
“来便来,这一次是他欠了我的情。听说三皇妃也来了,明日你怕是躲不得闲,阿茯我要劳烦你了。”沈夜澜听到她的话,才抬起头来,扔了手中的笔。
可心思还在上面,索性拉了孟茯过来,“你瞧我这东西怎样?”
“嗯?”孟茯走近,顺手将擦拭头发的帕子递给他,示意他给自己将这一头湿漉漉的墨发擦干。自己则仔细端详起沈夜澜这所画的是为何物?
模样有些像是弩炮,但又不像,多了个烟筒模样的东西,于是脑子里一下蹦出来,又惊又诧,他这是想做火炮?
不是吧?自己从未与他提过,只说了仿造鞭炮做个爆炸效果更厉害的就是了,他怎么就能想到这上头去?
沈夜澜动作温柔地给她擦拭着湿发,一面发愁地看着自己的图纸,“东西我已经研制出来了,前日就在星盘山下的河里试了一回,炸出一条百来斤的大鱼,可见这东西真用到战场上,完全可以一打百,只是可惜哪个能有那样滔天的本事,能一手扔过几十丈?所以我便想可否效仿弩炮,利用这其他的工具,将其抛到敌军中央,最好又准又远。”
孟茯听得心惊胆颤,很是确定他要做的就是火炮了。一面看着这些个分散的部件,完全看不懂,“常言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会读书的能考得状元郎,那木工技术好的,用木头做出来的牛马能跑,所以你问我一个千金科的大夫,我哪里懂,各行如隔山呢。”
又不是问自己月经何为不调?不然她还能说个头头是道。
沈夜澜却得了她这话的启发,“是了,我心中虽有想法,但终究是各行如隔山,到底该找个厉害的榫卯大家来一起商议才好。”因此也就不发愁这图纸的问题所在了,逐与孟茯说起这三皇子的事儿。
“三皇子是今日才来城里的,你去了城南那边,自然是不知晓。”
“你方才说那皇子妃也来了,那到时候我领她到后花园里坐一坐,喝喝茶得了。”孟茯实在是不希望有这些交际来往,但人已经到门口,帖子也送上来了,总不能拒之门外去。
而且这三皇子接下来要在这里待不少时间,兴许比沈夜澜在南海郡的时间都要久呢。到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招呼是不能不打的。
只是孟茯想到当初他如此歹毒,不管利用沈九害沈夜澜的事情是他的主意还是柳婉儿的主意,孟茯对这三皇子都没有半点好感,反而防备着他,“他这一次是欠了你的情,就不晓得这心里记不记了,前几个月还在害你呢,若不是你顾全大局,这样的好事情也轮不到他,此举实在是以德报怨了,就怕他不知个好歹,到时候还在这里惹是生非,咱日子便要难过起来了。”
沈夜澜晓得孟茯是担心自己,不过他也防着三皇子呢!手里总是给自己留了些底牌的,因此只让孟茯不用太过于担心,日子该怎样过还怎样过。
一面提起柳婉儿的事情,“忘记与你说了,前儿已经寻到柳婉儿的踪迹,当初从涠洲跑了后,到了河州,她年纪虽不大,可心思却是比谁都要缜密,你可知道她如今在河州哪里藏身?”
孟茯摇头,只是如今对柳婉儿的事情,孟茯已经麻木了,自己又没那本事让柳婉儿早早没了,只能躲着她防着她。“哪里?”
“在河州一处乡绅老爷家里做丫鬟,姓虞。二哥纳妾办酒的时候她还去了,也亏得当时没闹出些个什么来。”纵如此,沈夜澜也是后怕了一回。
但还有更奇妙的事情,“她小小年纪就已经行了如此歹毒之事,我本不想留她性命了,只是下面的人几次动手,都阴差阳错避开了,实在是邪门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