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让缪曜文心里更多了几分期待。
天知道,昨天大年初一,他陪在家人身边强颜欢笑,心里快要呕血了。
《临渊》开局就是要冲击春节档票房榜冠军的架势,又有电影宣传方,男女主自带流量,双方经纪团队上下打点周全的三方攻势,热度直接爆炸,让一堆娱乐圈营销号蹭热度蹭到饱。
可他呢?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自以为聪明,盘算了好久,猜测大热必死,就想着另辟蹊径,看看柏林影展能不能让他在春节假期杀出一条血路来。
不然为什么要来柏林度假,他对德国丝毫没有兴趣。
去马尔代夫不香么?
所以迟念真是让他又爱又恨,去年他靠写她吃到饱,今年就因为不够信她而能过好节。
昨晚躺在床上,因为倒时差,缪曜文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能想事。
想了大半宿,觉得自己还是年轻了,行里的老话能传下来,那必然是有其道理的,老话说,每一代明星能大红的,那都是有大运气在的,人红行大运,运期没结束,那是怎么都挡不住的,有人命里带衰,演什么扑什么,而有的人则是演什么红什么。
迟念这大运怕是还没结束。
不幸中的万幸,柏林也有迟念主演的电影。
等到在酒店餐厅吃午饭的时候意外遇见《螳》剧组,缪曜文觉得他是不信命都不行了。
看看,多狠啊,他刚打定主意第一时间买票去看《螳》的首映,邀请函居然自己送上门了。
让老婆带着老人孩子按既定行程去玩,缪曜文约了也在柏林跟影展的老朋友何伟一起去。
他没问何伟有没有邀请函,因为何伟是电影频道的特派记者。
没有才怪呢。
缪曜文在剧组租的演播厅门口等了大约十五分钟,何伟也到了,手里拿罐德国啤酒。
两人是在洋葱论坛上认识的,都是知名影评大户。
简单聊了两句,拿着邀请函就进门了,因为第一场放映快开始了。
他俩都没注意到一行外国人,颇为典型的法国面孔,跟他俩一样,没买票,拿着邀请函进来的。
卓然没有进行让大家厌烦的长篇大论,用中英双语作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让工作人员关灯了,干脆利落,直入主题。
灯光暗下来那一瞬,缪曜文的惯性悲观心理再次发作,他对《螳》一直有种隐而不发的担心,不是因为坊间流传的小道消息,而是来自于他对卓然的看法。
不同导演会有不同风格,但是也可以大致给他们分类,缪曜文眼里,阴性和阳性还有中性就是一组分类,纯粹的中性是不存在的,纯粹的阳性或者阴性也同理,在缪曜文的大脑里,他能记住的导演们的名字都待在一个十字坐标轴上,竖轴代表水平高低,横轴则是他的气质分类,两条轴都是离原点越远,数值越大。
竖轴上,缪曜文给卓然打正值7分,在他的判断标准里,八分以上的都是电影大师,偶尔有那么几个人是处于他的私人偏爱待在这里。而6―7分呢,则用来安置他心中有望冲击大师的种子选手们。
而横轴上呢,卓然待在右半边,右边代表阳性气质。
数值是同样是7,这表明卓然个人风格很强。
可是《螳》的题材待在传统的阴性领域里。
缪曜文不知道卓然会怎么处理这种风格上的不和谐,是他迁就《螳》,还是通过大刀阔斧的改编,把原著小说的气质破坏殆尽,让《螳》的改编更似导演原创?
这两条路,缪曜文觉得哪一条都不是好路。
如果选第一条,那会使卓然失去使他声名鹊起的个人风格,好比屈大脚就小鞋,走路不顺畅,让人别扭。
如果选第二条,那缪曜文就说不准了,也许是好事,毕竟卓然是极有才华的,他有制造惊喜的能力,可更大的可能是他选错了题材,天才往往愿意一意孤行,这可算天才文艺工作者们的通病。
时间就这样在缪曜文的忧心里悄悄溜走。
彩色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
入耳是嘈杂的蝉鸣跟喧闹的市声,映入眼帘的画面是一家在中原地区小城市随处可见的廉价餐馆。
时间好像已经过了饭点,店里用餐的客人不多。
胖老板娘躺在玻璃收银台后面的藤条躺椅上,几只风扇吱吱悠悠地在厅堂顶上转着,勉强带来一些风凉。
有位用餐的客人用地道的方言跟老板娘打商量,要求开电视看看新闻。
老板娘不耐烦地起身,踢踏着穿了不知多少年的塑料拖鞋,越过收银台,去东墙边上摁开了黑色大脑壳电视机的开关按钮。
地方电视台播音员木呆呆的脸出现在电视机屏幕中。
普通话在这家餐馆里密集响起的本地方言声中显得格格不入,平铺直述的腔调播报了一起本地杀人案件的进展。
凶手已经被逮捕归案,案件具体情况正在调查中。
正是这条新闻激起了食客们的谈性。
他们热烈地讲起了自己知道的消息,不知道距离最初的信息源已经倒腾过了几手,闹哄哄地参与话题,席间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左右离不开杀夫,漂亮女人,外遇这些颇引人联想的词汇,男人们啧啧称奇,一面心悸,一面又想入非非,好像把自己代入了奸夫的身份,言语间流露出一种市井气十足的猥琐与诲淫。
看到此处,缪曜文下意识在黑暗里侧头去看何伟。
而何伟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了缪曜文。
他俩都察觉到了这个开头的异样。
太日常了,太平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