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女踢腾了两下脚,两腿交缠在一起,自暴自弃道:“我叫你去问老蛇,就是想让他收拾你,有关我的事,在珏山是禁忌,没蛇敢提,可既然你能让老蛇开口,那多半是他忌惮北海和你的实力,我连老蛇都没能打得过,那还是不要自不量力招惹你了。”
“你倒是很会审时度势,咱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见龙子挺好说话的,蛇女看到了一丢丢希望,眼睛也亮了,积极答话道:“你说你说。”
“你允我在邾山住几日,我便不急着收回珠子。”
蛇女听了很喜悦,“你想住多久都行,下界也是很好玩的,三天后凡人要给我办祭典,我领你去看。”
龙子似乎挺满意龙女的态度和提议,点头道:“那就多谢收留了。”
淵就这样留了下来。
蛇女所居之地,是此间凡人聚落积数代之力为其营造的,气象堂皇,既有精致繁复的亭台楼馆,飞檐重阁,又有华美庄严的祭坛神庙,琉璃金顶。
龙子被蛇女安排在了离她寝殿极近的一座宫殿内。
第二日,他陪她在湖边饮酒,蛇女将双脚放入湖中,晃荡几下,波光荡漾,湖中养着的红鱼被主人扰动,纷纷游动起来,绿荷掩映间,雪足红鲤在水下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龙,我想听曲子,你会吹曲子么?我的神官们都会吹,可很少有人能吹的好。”
蛇女一直龙呀龙呀的喊龙子,使得龙子忍不住抗议道:“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龙有很多,你该叫我淵。”
蛇女满不在乎道:“可我心里只有你一条龙呀。”
龙子听了蛇女的话,有些傻了。
他试探着纠正她“应该是‘我眼前只有你一条龙吧’?”
蛇女被他搞得也疑惑起来,“是这样么?眼睛看到的东西必须存进心里啊,没有心去辨认,眼睛看到的东西是不作数的,所以眼前和心里应该是同一个意思吧。”
龙子被蛇女搞得有些崩溃,坚决地否认道:“不一样,眼前只有你一条龙,没有任何言外之意,但是心里只有你一条龙就不一样了。”
“可我现在心里确实只有你一条龙啊,我又没见过别的龙,跟我讲话的也是你,心里想的自然全是你了。”
龙子招架不住了,匆忙转移话题道:“你不想替你的母亲报仇么?”
龙女疑惑道:“我为什么要替我母亲报仇?”
“你父亲杀了你母亲。”
“那又怎样?”
蛇女完全不曾察觉她话语里的惊世骇俗之处,反而振振有词道:“我虽然要借他俩的身子生下来,可自我破壳以来就是天生地养的,我没有父也没有母,我独自在邾山长大,饿了就寻肉吃,渴了就饮血喝,困了就睡上个几十上百年,无聊了,就去看看凡人,蛇族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你说你不喜欢蛇王。”
“因为他对我很坏,所以不喜欢他,这跟他杀了谁,没有关系,我是很想给他好看,可那是因为他把我困在了邾山。”
淵听了蛇女的话,很不自在,他发现蛇女根本不关心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哪怕是给予她骨血的父母。
同时,他又觉得蛇女如此不能怪她,她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天生地养,三百年来都是凭本能在野蛮生长,从未有蛇族来教她些什么。
第三日,蛇女邀龙子去吸收月华,二人再次来到那座有青石的山峰上。
自峰顶向下望去,能看到凡人的万家灯火。
蛇女有些落寞,她伸出手指,向下画了一个圈,说道:“这里,邾山,妧水,凡人的群落。
就是我的井,我的池塘,我自诞生以来见到的全部东西。
它们不算坏,待在这里,我很多时候还挺开心的。
可它们依旧是囚禁我的牢笼。”
淵看向蛇女目光所及的地方,“妧,外面的天地虽然广阔,可也不过是另一个牢笼,你心里想要的东西,还不曾有生灵真正得到过。”
“可这是你告诉我的,我自己并没有体验过,即使邾山之外,是更大的牢笼,我也想要自己去看看。”
说罢,蛇女鼓了鼓腮帮子,巨大的蛇魂在她身上浮现,可惜蛇尾被死死地困在湖心岛方向,蛇女不甘心地挣扎,所收获的唯有脸上涌现而出的巨大痛楚。
龙子似乎有些不忍,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蛇女收了蛇魂,期待地问他:“真的?”
龙子说完却又后悔了,“算了,当我没说。”
蛇女听了这话,又气又急,去拉龙子的衣袖:“你做龙怎么能这样?”
龙子也不管,转身就想向山下飞,蛇女哪里能让他得逞,自然是拽着他的袖子也跟着飞。
一蛇一龙拉拉扯扯,打打闹闹地回了寝殿。
倒像是凡人中的一对小儿女,有无际的欢乐与青春。
第四日,蛇女作了凡女打扮,头上戴一顶白色帷帽,手里拿了套凡间男子的衣裳叫龙子换。
龙子却没有忙着换衣裳,而是拿出了一对赤金脚钏作为礼物送给了蛇女。
那脚钏样式并不复杂,细细两股扭成麻花状,每一只上都悬有一枚圆形的紫金铃铛。
蛇女很喜欢这份礼物,一边催着龙子换裳,一边忙不迭将脚钏套在脚上。
龙子换装出来时,殿内已不见了蛇女,只有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自殿外传来。
走到殿外一看,蛇女摘了帷帽,任长发披散着,正在廊下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