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刀尖》的时候我还在跟其他偶像剧女演员同场竞技,它又是小成本,以我当时候的走红程度,吃粉丝经济我也能让它回本。
接《螳》是因为我需要一部足够分量的文艺片,我不瞒着你,拍《螳》就是为了冲奖,不然我拿什么当资本跟我头顶上的大花旦竞争。
而且卓然确实才华非凡,你觉得你有他那份天分么?”
崔泠回想迟念自出道到如今的所有作品,确实让人心惊,她每一步都走对了,如果不是运气使然,那背后就只能是对利益谋划清晰的步步为营。
崔泠苦笑:“我还是天真了吧,就算你看不上吴导的女主角,觉得没什么花头,也不用非此即彼接我的剧本,这样你就算拒了吴导那边,也不会怎么样,只是没谈妥而已,如果你接了,那就是用行动表态,站我这边跟吴导唱对台戏。这份人情太大了,我值不值得你付出得罪一个大导的代价呢?”
自问完,崔泠苦涩道:“我不觉得我值得,也许我不该来的。”
“你一向如此么?”
“什么?”
“对自己没信心。”
“那倒没有,我其实还挺自恋的,毕竟从小被人叫才女,如今都三十多了,我除了婚姻上吃了亏,在别的地方都还挺顺的。只是想起吴导,感觉像在仰望一座山一样,我之前做的全是纪录片,又过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如果觉得自己跟吴导水平相差不多,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算了,不聊这些丧气话了,还是聊聊你的剧本吧,就算我不接,可也许我能给你找到一个合适的女主演,而且我对你的剧本挺感兴趣的,能让卓然推荐的剧本,肯定有不少可取之处,吴导的剧本,意思不大,就像你说的,戏肉全在男性身上。”
事情说开了,崔泠不免失落,可也放松下来。
不管如何,迟念是个好演员,跟她聊聊,没准对剧本的进一步完善有帮助。
“我之前跟黎瑞达讨论过,如今市场上的犯罪片,要么是以犯罪者视角展开的,要么是以追捕者视角展开的,被害人只是一个引子,负责引起义愤,负责给出故事开始的缘由,但是他们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而我对诡计,解谜,博弈……这些斗智斗勇的部分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我更想要的是让人们听见受害者的声音,看到他们的痛苦和自我救赎。
我创造的女主人公,她有着普通女性的一切弱点,少女时的遭遇是一道伤疤,可她并不会时时刻刻想起它,反而会故意遗忘它,但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人生的重要关口,它就成了附骨之疽,醒目地提醒着她,不,这场噩梦还没有结束。”
崔泠讲完话,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因为突然间起了风,天上云团被吹动,露出了完整的月亮,位置不高,远处的山脉矮矮的,山顶上的月亮这看着矮矮的,星子数量不多,但每一颗都足够闪烁。
风也吹过了地上的竹林,枯枝败叶摇晃,刷刷地响着,林子太密,月光进不到里面去,那是黑暗的居所。
“她叫什么名字?”
“谁?”
“你笔下的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是?”
“苏慧,苏州的苏,智慧的慧。”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应该是很强悍的人。”
“听名字不像啊?”
“因为这名字是父母给的,父母希望她在家做乖乖女,在学校是好学生,长大成人了,会是好妻子好母亲好员工,总之不奢求大富大贵,但是一定要顺,父母知道不能全指望运气好,想要达到这样的目标,是需要一些智慧的,所以起名苏慧。”
“但是期望跟现实往往充满落差,实际上呢?”
“实际上也没差多少吧,起码在不过分了解她的人眼里,她就是这样顺风顺水地读书工作嫁人生女,虽然难免有些乏味,可是这种缺乏刺激性的成长历程恰恰是最安稳妥帖的。”
“那这个名字还蛮合适的。”
“可惜她命不好,还有个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故事叙述者在暗地里操纵着她的命运,要她在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遭遇一场她不能承受的噩梦,被一个连环杀人犯强.奸,最大的幸运是在凶手要杀掉她的时候,废弃的未完工住宅楼里突然来了个流浪汉。”
“然后呢?”
“然后案子成了悬案,她父母很爱她,为了她能健康成长,放弃了工作,带她搬家了。”
“这样就够了么?”
“看起来是够了,她依然是乖乖女,好学生。可她明明对理科不感兴趣,却选了理科,选大学专业的时候瞒天过海报了法医学,通知书邮到家里,父母才晓得。”
“再然后呢?”
“她去读大学啦,交了男朋友,毕业就结婚了。只不过她没有回到父母所在的城市,而是跟丈夫回了她的家乡。”
“那我猜她应该是想要解决这桩悬案。”
“也没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凶手有可能已经死了,也许她只是有那么一些不甘心。而且她回到家乡也没有怎样,案子已经被人忘个差不多了,而且她是做法医的,几年做下来,什么惨状没见过。就这样,她工作第二年怀孕了,生了个小姑娘,一家三口,有车有房,生活安稳。”
“我想故事里必须要有的那个“但是”要来了。”
“对,要不然故事就无法进行下去,在她女儿六岁的时候,有人以相同手法奸杀了一个小学四年级女孩。”
“那她也要查案了吧”
“没有,她告了假。”
“咦?”
听到这个答案,迟念眼睛里兴味浓厚起来,她拒绝崔泠去回答她的疑问,而是自己展开猜测。
“为什么会在紧要关头这样呢,在事到临头之前,我们想象里的自己总比真实的自己要勇敢,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她以为自己想要的是给当年的事情画上句号,可有时候一起案件的被害人却并不愿意让尘封的案件再起波澜,因为这意味着,再一次把她的伤口和屈辱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她有没有把她小时候遭遇告诉给她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