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觉得她会活的这么矛盾,把原因归结到父母身上是不对的。
做了母亲就要成为一个没有缺点的母亲么?容易点,就必须成为一个好母亲么?
人不可以把他自己的问题都归结为外部原因,不由任何人决定的天性是生来就要背负的东西。
天性,可能是一份礼物,也可能是一个诅咒。”
视频里咨询师看起来很温和,她不动声色地引导迟念继续讲述。
迟念用手把额前一缕头发挽到耳后,对着镜头很自然地笑了笑,似乎刚才讲的那个小姑娘真是一个与她不相关的他者。
“我曾经为很多东西感到痛苦,可人生的无奈也在于,一个人越是抗拒什么,对那被抗拒的东西就越明白,越不可摆脱。
像离心力一样,这些东西在力量博弈中如数呈现,它们一点都不可爱,如果要我用有限的词汇去命名,一一罗列,是不会有人喜欢的,它们是怯懦、优柔、自卑、过度敏感……
我在他人身上看见什么,也同样在自己身上体验到什么。
直到我开始进入现在这个行业。
进入之前我从来没想到它会带给我什么,我下意识地去轻看它,而且大家都知道,这个行业流光溢彩的外表之下有着永远无法清除干净的肮脏内里。
可就是在这里,那些我视为羞耻,视为软弱,视为低劣的天性,开始发挥作用。
这些东西在表演里燃烧,是它们而不是那些虚假而崇高的东西让角色诞生,我扮演的每一个角色因为这些东西而让人动容,打动观众的,是在她们身上看见人性,看见自己,不管是怎样的人性,怎样的自己,他们为之战栗的,为之厌恶的,难以抑制的同情,观看结束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是我给予的。
表演让我产生恐惧,怀疑,忧郁,在将来某一天甚至有可能是癫狂和崩溃,但是它也是最好的纾解方式,一种宣泄式的治疗,情绪被消化,每个角色都是一只抽屉,一个封存危险的替身娃娃。”
咨询师听完,微微点头,似乎认同迟念的说法。
“我看得出你非常喜欢做演员,即使你现在因为这份职业产生了困扰,可你还是在为它辩护。”
“因为它让我快乐,表演这东西,粗俗点说,像做.爱,是给予与匮乏,是体验追求至乐的过程以及结束后那种带着满足的怅然。
它是个动态过程,经历过它的人,会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刻抵达巅峰,你动用所有技巧去追逐那一刻,无限攀升与无法控制的坠落,你感受到权杖和冠冕,同时无可避免的恐慌,你知道自己的力量,可你也知道你永远无法抵达脑海里想象的那种效果,尽管旁观者已经觉得你所呈现的足够令他们惊叹。”
第122章、对谈 ...
迟立一路上不断积累起来的慈母心肠,在见到迟念的那一刻起码得有一半被挥发掉了。
因为她看见她精心教育了二十年的女儿,蓬头垢面,穿着件卖萌的连体熊猫睡衣,脚踩凉拖,正坐在葡萄架下的竹躺椅上,拿一只勺子挖西瓜吃,那西瓜比她的脸大了快一倍。
迟立想象里的休养,应该是古代士大夫式的隐居,弹琴品茗,游山玩水。
结果却是半点风雅也没见着,只有满满当当的小市民烟火气兜头熏了她一脸。
迟念见她来了,表情讪讪,似乎知道她现在的形象在迟立眼里十分有碍观瞻。
迟立瞅了迟念一眼,母女间的默契,让迟念立刻解读出了许多东西。
大意是这次就不挑你身上的小毛病了,因为有大问题要解决。
这房子就是以前拍《归园田居》所租用的那套,拍摄结束后,宋衍从原主人手里买了下来,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了迟念。
迟立之前只在视频里见过,如今见到实物,她还是挺满意这地方的,近山近水,翠竹绿树,离房子最近的大型聚居点就是以发展旅游业为主的古镇天水,整体环境确实不错。
迟念放下手里的西瓜,带着迟立里里外外看了一圈。
房子带着一个挺大的院子,但是没有选择满地铺砖石,而是修了弯弯曲曲的小路供人行走,大部分区域被种上了花木和蔬菜。
这里原本是一位画家所有,偶尔会来此地写生,又不愿让房子荒了,就雇了一对当地的夫妇住进来负责收拾庭院撑撑人气儿。
宋衍接手后,这夫妻俩也一并雇了。
所以迟念和宋衍打定主意来这里休养后才不用操心太多,房间简单收拾一下就能入住,院子里景色也好,正值盛夏,草木葱茏,蔬果结实。
院内所有建筑物都是国内名建筑师的手笔,整体来看是仿古风格,但没有累赘的雕饰与过度堆砌,观来只觉质朴淡雅。
室内布置也让迟立比较满意,大方古拙的茶室总算让迟立给了迟念一个好脸色。
“这地方收拾得不错,常用么?”
“没人做客就一天喝一回,早上晨练回来那会儿,通通透透地喝一次,其他时间大多喝凉白开,宋衍晚上喜欢喝点儿威士忌。”
迟念下巴一抬,眼睛看向琴桌,问道:“还坚持练琴么?”
“练,这么多年下来,成习惯了,最近弹琴时间比以前多,反正也没什么事。”
“心不静,练了也白练。”
迟立意有所指道。
“不练的话,心更不静了。”
迟念轻轻地把话顶了回去。
“这是什么?”
迟立正走到一张桌案旁边,有画板倒扣在上面。
迟念还没来得及拦,迟立已经把画板翻了过来。
画板倒没什么,是很常见的普通画板,一看就是随手买回来的。
进入迟立眼帘的是画板下的铅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