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愈只好自言自语道:“原来阿秀听不到我说话,那我等下去河边骑大马就不带她了,让她自己留在家里写作业好了。”
阿秀听了立刻就很着急了。只不过矜持了一小会,她就在怀里小声的,瓮声瓮气的提醒道:“我的作业已经写完啦。”
拒马河边现在是越来越热闹了。
有许多沿河排开的工坊,有四个大型仓库,有二食堂,如今县里又开了两处修船、造船基地,还划出了一大块的区域开始营建水陆码头。(旧码头在下游高家村处,也就是上回方愈去过的那个村子,旧码头已经破败不堪,且规模太小,没有修缮的必要)
与码头配套的有石场,木场,还要有大小十几个干湿转运仓库……县令闵文龚带着衙署众差吏每天都钉在这里,又要顾工地,又要征调民夫和河工,总督杨文岳限定的工期就像一把刀悬在他的头上,急得他嘴上冒泡,忙的他两脚朝天。
但是今天他完全顾不得这里的工场了。
河对岸的宏家村里,被土匪烧过的房子、树木和田地还留有余温,触目可见的一切都是焦黑焦黑的颜色,一股呛鼻的火气味在空气中挥散不去。
闵文龚人在村西的麦场中,面前是八口大锅一字排开,锅底的柴火正旺,锅中翻腾的是热腾腾的杂米粥。
闵文龚穿着一身不太干净的九品袍服,袖子卷的高高的。
他操起一双足有手臂长的筷子在锅中搅拌,只不过搅了两三下,他立即就冲着几个属吏大声呵斥:“不行!这粥是吃不饱的,锅里还要加米,搬来的粮米都不要留,都要倒进这锅里去。”
同行的主薄(县衙三把手)只知道点头,那些被呵斥的属吏却心有腹诽,这些粮米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克扣,(县尊大人)这已经属于坏了“行规”。
而且按照往年施粥赈灾的标准,这粥的浓稠度已经超过了标准许多倍,他们自己家里吃的粥也就这样了!然而县尊大人他还是不满意。
还有,您老这官服是怎么弄的?出门时明明还是干净的,现在却……咦,居然还打上了补丁?
“从县里搬来的粮米一粒不剩,都已经在这锅里了……”
有属吏硬着头皮回告道。
“那就再回去搬!再回去借!打条子去县里米铺里借,去守备营找罗参将借!”
现在秋粮未收,闵文龚也知道官仓里是空场跑老鼠,可是无论如何,这回在宏家村都是不能随便对付的。
宏家村的村民们也都蹲在这麦场里,他们饥肠辘辘,一心等着开饭,县尊大人的训话他们全都听在耳朵里,许多人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
他们从未有机会见过县尊(县令是不会下乡的),以往县尊和县里其他官老爷一样,在他们心里印象很坏。
直到今天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误会县尊大人了!
原来县尊大人为官是这样的简朴清廉,对待百姓是这样的体恤关爱……这样的好官当真是天下难寻,从来都只是在戏文里听过啊!
闵文龚不只是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宏家村慰问村民,他还给村民施粥,还找来了大夫给他们治伤,甚至还找来了许多半新不旧的衣服送给村民穿。
说实话,如果明朝赈济灾民的时候都能够做到闵文龚这样,哪怕只是做到了十分之一,那明朝的统治现在肯定是稳如泰山,什么满清,什么李自成,什么小冰河期全都只配去玩蛋蛋。
闵文龚还在锅中挨个插筷子,唯恐手下这些差吏犯老毛病跟他玩偷工减料,这时候就有人来告诉他:“县尊大人,新城的方公子到了,现在正要过桥。”
闵文龚立刻停了手里的动作。
他的脸上又加上了许多忧愁,不过,该面对的始终都是要面对的……唉!闵文龚长长的叹息了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