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片刻,沈稚打定主意说:“那就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未料丁尧彩这个弯转得极其快:“能不能给你个角色演演?客串也好啊,到时候也是话题嘛。”
然而这一次的旅程比上一次艰难得多。
沈稚也大致明白沈河为什么不让她去了。
转航班麻烦不说,还要乘车去周边的乡下。
即便是沈稚,一把一把的晕车药吃下去,也还是难免面色发白。
她到目的地时,沈河正在染头发。
剧情要求,他得染一部分白发。沈稚过来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直到晚上工作人员提起,沈河才匆匆忙忙赶过去。
这里甚至连旅店都没有,只能租下当地村民的房屋来住。
拍摄需要几天的时间,沈稚已经休息过了,正在吃三明治。脸上还沾着面包屑,沈河快步进来,环顾一周,看到她后当即开口:“都说了要你在家待着。”
“万一哪天我想拍电影了呢。”沈稚头也不抬。
他不再纠结了,索性在她身旁坐下来。屋子里很暗,沈稚不经意间侧过脸,视线散落,一时间顿了顿:“你这头发……是染的?”
“对啊,”沈河低头,将头发与耳廓压下来,便于她看清楚,“套了好久的塑料。”
沈稚伸出手,手指毫不顾忌地从他发间穿过。
她笑起来:“一下成熟好多。”
沈河也笑,口头还是反驳:“我平时就很成熟啊。”
“得了吧你。”沈稚说。
这里不是什么娱乐消遣的地方,但是自然风光着实是美丽。有时候在下雨,有时候没有下雨,却还尽是雨的气息。田地与厚重的云接壤,昆虫的叫声在其中盘旋着,不一会儿,丰沛的雨水又落了下来。
沈稚和黄导打招呼时去的不是时候,因为有一条沈河正好死活过不了,气氛的僵硬达到巅峰,叫人连多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剧本里,沈河的角色在卧底任务中被怀疑,家庭关系暴露后,父亲遭到了组织的清理。
不仅如此,为了考验他,上线甚至不惜把他父亲腐烂的尸体运到了制毒的秘密基地。
而这一场正是他面对父亲的棺椁时的情形。
面对沈河达不到要求的表演,黄正飞出离愤怒,指着他大声斥责:“你演的都是些什么?我恨不得切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有什么!这是你爸爸,你没有爸爸吗?”
而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男演员正在调整呼吸。
黄正飞持续发飙:“你到底会不会演戏?现在,过来,看着这个棺材,这是你爸爸!”
沈河难得一见地安静。
沈稚知道,这不是他脾气被磨平,只是单纯因为在思考。沈河在专注于演戏时,一切都会被他抛在脑后,包括愤怒、屈辱,或是其他任何不必要的情绪。
他顺从地走到棺椁旁边。
因为不需要入镜,所以棺材里面空空如也。
“画面动一动,”黄正飞回头对工作人员说,“饱和度要调——”
沈河没有准备开始的意思。
黄正飞再一次咆哮道:“沈河!”
他回过头,不慌不忙地询问:“可以在里头放点什么吗?”
又看向负责道具的组长:“不好意思。”
对方有点难办:“可是现成的真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行。”
沈河这么说了。
黄正飞考虑了一下,也挥手让他们照办。最终给沈河找来的,也不过是在附近当地人家掏小费借的玩偶。
那是一只脏兮兮的毛绒玩具。
送过来时,沈稚瞄了一眼,当下怔住了。
习习准备上前叫停。再怎么说,这局面再继续下去也许就会变成职场霸凌。然而,沈河却没给她的信号任何眼神。
他结接过那个毛绒玩具。
那个外形是圣诞老人的毛绒玩具。
沈稚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导演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的怒喝里,有一句话歪打正着说中了真相。
沈河几乎是在没有父亲的境况里长大的。
这场面可以说是有些滑稽。小小的圣诞老人玩偶躺在大大的棺材里。沈河默不作声地盯着它看。
黄正飞抬起手臂。
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