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洗完澡,头脑渐渐也清醒起来。
假如她和沈河出去约会被目击,对于现在的状况来说应该会是好的导向。沈稚知会了丁尧彩,原本还想把助理叫过来给自己化个妆。可惜沈河一听,脸上当即写满焦躁,最终只能作罢。
“你不化妆好看。”沈河说。
沈稚不由得冷笑:“得了吧,说实话行不行?”
沈河在调试家里的家居智能,头也不回地说:“都一样。”
这话不算坏话。
沈稚在涂唇膏,顺便瞥了他一眼:“真就一点区别都没有?”
末了他却说:“有啊。”
“是什么?”
沈稚提问本来就是无心之举,未料却发觉沈河居然在郑重考虑,她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他坏笑。沈河说:“办事的时候得小心点。”
而透露恶趣味的下场就是沈河挨了一拳。
沈稚做好了被记者追拍的准备。
大概因为看惯了自己的长相,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漂亮。在她眼里,也就只是不丑的程度。
她对沈河的计划也有好奇心。
一开始就特别大张旗鼓肯定会露馅,万一被说是欲盖弥彰,反而会起反效果。
只见沈河从地下开出一辆沈稚从没见过的车。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品牌、颜色和体型,总而言之,非常之不起眼。而且百分之百全新,甚至煞有其事在车后贴着表明“实习”的贴纸。
沈河说:“我借了龙日的。但窗户还没贴厚,最好把帽子压低点。”
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光明正大走前门出去,借着天黑加晚饭的时间点,竟然真的离开包围圈。
沈河雀跃得一脚踩下油门,又在沈稚抡他一拳之前停下。
原本没打算吃饭,所以车直接经过了生活区。然而到了桥上,沈稚忽然又饿起来。她熟门熟路地想从沈河车里翻找食物,却临时想起这是龙日买的新车。困难无解,沈稚只好忍耐。沈河考虑叫个外卖,视线忽然捕捉到不远处冷冷清清的摊贩。
夜里没有生意,人家都打算收摊了。沈河戴着鸭舌帽迅猛地跑过去,买完以后又飞快跑回来。
刚上车他就发笑,边把炸串塞到沈稚手里边说:“完全没被认出来。”
虽然他俩都不是什么流量明星,但中老年人也想不到会有艺人光顾。听说炸串隔夜会坏,今天又卖不出去,沈河索性多买了一些,却也没吃几口。
沈河预定的是一间通宵放映的私人影院。
他们还是买了爆米花和可乐,因为总觉得没这两样就缺少气氛。沈稚口渴了,刚拿到可乐就喝了一大口。整个放映厅很宽敞,但却只有两个观众。
沈河与沈稚坐到观众席的最中间。
影片投放之前,两个人都找到了舒服的姿势坐下,目视前方,等待着电影开场。
沈稚说:“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尽全力让白色的银幕占据整个视野。
沈河说:“挺好的。你呢?”
沈稚说:“我也挺好的。”
银幕上开始放映电影。
这是沈河的放映单,所以基本上就是奥斯卡等奖项的提名或获奖目录。先是《鸟人》,这样的影片总能迅速让他们进入状态。沈河和沈稚都看得满脸僵硬,无法自拔。然后是《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泰坦尼克号》和《铁皮鼓》。
《泰坦尼克号》看过太多次,以至于悲伤也在北冰洋的海水无数次的冲刷下减淡。
沈稚情不自禁地面带笑容,倾斜着身子说:“我第一次看《泰坦尼克号》是和妈妈一起,她一直在祈祷,太激动了,以至于犯了过呼吸。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直哭。周围人还以为是因为电影情节……都那么多年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好笑。”
沈河也微笑着。
其实这段故事,她无意识中已经说过好几次,他也听过好几次。但每一次,沈河总会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他是第一次听,而且永远也听不腻。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沈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好像她说过这件事。只不过,沈河从来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到底是因为他没有认真听,还是因为他愿意听?
他们看的最后一部电影是弗朗索瓦·特吕弗的《四百击》。
少年不断地奔跑,在海边无休止地跑着、跑着。沈稚无声无息地流下眼泪。侧过头时,她看到沈河眼眶里也细微地泛着亮。他静静坐着,神色坦然却很冰冷。
结束观影以后,已经是半夜,他们谁都没急着起身,也不交换感想。
原本已经停歇的银幕忽然又亮起来。
片头很新,大概是影院的特别服务。沈稚定睛一看,发觉是沈河年初在台湾上映、几个月前才于大陆公映的一部影片。
《赘疣》的票房成绩并不特别好。
在沈河近几年来主演的作品里甚至称得上惨淡。
然而,这部影片在国外首映时反响却很好。
片中,沈河扮演的是一个高位截瘫者。从开始准备都拍摄结束,沈稚也略微有印象。当时她从他卧室门口经过,看到沈河习惯性强制自己不能使用大部分的身体部位,整个人像婴儿般无力,尽可能真实地体验着角色的生活。
结束这一部分的拍摄后,他再回过头演角色受重伤截瘫以前。
那一天,沈稚恰好去探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她看到不断流下眼泪的沈河。他在镜头前抑制着声音恸哭,以孤独的姿势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