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很久没出声。
最后才说:“会留下,但应该不会在家。”
“为什么?”
“我爸妈回来了。”她说。
虽然,不是回来过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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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外卖茶泡饭的时候,拆开一次性筷子的沈河说:“我可以陪你。”
坐在他对面的沈稚一顿,半信半疑地问:“你认真的?”
“嗯。”他搅拌米饭,“你不想一个人去吧?”
沈稚不太擅长应付自己的家人。然而身为外人,沈河却显得很无所顾忌。他那讨厌关心别人感受的特点在这种场合下极具优势,和沈河一起,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
说白了就是能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
父母亲下榻的酒店,姑父姑妈还有蓝翘的食宿,沈稚全部提前办理完成。她理了头发,又在旧衣服里挑挑拣拣,选了合适的装扮。
送过去的礼物里,沈稚负担了一半,沈河后来又添置了另一半。她跟他提出要报销,他却不在意地说“不用”。
她的丈夫表现得像一个相当慷慨的多年好友。
进入酒店,乘电梯上楼,从头到尾,沈河与沈稚都一言不发。
当在指定楼层停下,沈河收起刚刚一直在用的手机,手臂绕过她的腰,搂着沈稚一起走出去。
这么多年,沈稚鲜少了解父母亲身处何方、过得怎样,只隐隐约约大致知道他们在做的事。
反正也就与神有关。
就像她的童年时期,他们离开家后所做的那样。
在曾经的种种不愉快过后,爸爸妈妈的朋友圈全都对她设置了不可见。谨慎起见,公司不让她擅自关注有宗教倾向的微博。所以,沈稚也只偶尔会浏览到他们的消息。
开门的是来拜访的客人,恰好也到要走的时候了。于是两边缓冲了一阵,沈稚这才进去,和阔别已久的父母亲见面。
就像沈稚只遇到过沈河家人几次一样,沈河对沈稚的家人也交流甚少。他们跟沈稚都不怎么亲热,更别提沈河。甚至有时候,因为他表现得热络些,他们的印象还更好。
“爸爸,妈妈。”沈稚说。
沈稚的父亲点点头,沈稚的母亲伸出手。她把手放上去。两个人握在一起,随后慢慢地坐下来。
“你气色不怎么好。”妈妈说。
沈河帮着回答:“她才刚杀青没多久,忙了几个月。”
“那难怪。”沈稚的妈妈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气质却比沈稚柔得多,轻轻抚摸她的手臂。
沈稚的爸爸也叹了一口气:“孩子。”
沈稚的妈妈又说:“之前去蒙古的时候,他们那边都在放你们的电视剧呢。”
“是吗?”沈稚紧紧握着妈妈的手。
“应该是那个剧吧?”沈河说着,极其有风度地朝沈稚微笑,“之前评选成对外交流项目的。”
沈稚的父亲又问:“孩子,你和你的家人还健康吗?”
沈河没来得及回答,沈稚说:“都挺好的,只是他父亲去世了。”
只见沈稚的父母两个人齐刷刷地祈祷了一下,又去满怀慈爱地关切沈河。沈河笑着说“没关系”“不要紧”“已经过去了”,沈稚也说“我们已经一起度过了”。
他们聊了一会儿。
沈稚父母的特殊身份使然,来拜访他们的人很多。沈河与沈稚不信教,所以非常贴心地提议先出去转转,等等再一起吃晚餐。双亲也欣然同意。
他们走进电梯。沈河靠在左侧,沈稚站在右边。起初也是安静,然后他忽然说:“还好吗?”
“嗯。”沈稚仰着头,轻轻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他说。
电梯还没降下去。
沈稚说:“我有时候总感到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如意门》杀青后,她仍然持续不断地梦到剧中的情形。那样的冷,那样的伤心,那样的孤立无援。
演员这个职业,不论演技的派别,原本就会体验不同的人生。
也许不知不觉就会沉溺其中。
沈河望着她,又回头,许久过去,他好像没有作答的打算。
最终坐到车上,又一次是封闭空间。毕竟要做的只有等待,没有要去的地方,就算去了最后也要回来。
没有人开口。沈河伸手,一心一意地调着车载电台的频道。有时候是播音腔的交通广播,有时候是下三滥的广告,有时候是不知道叫什么的音乐。
沈稚知道是自己的责任。
他们不是可以谈论心事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