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示意莺莺坐了,自己随手抓着桌案上一叠荷花酥吃起来。
莺莺温温柔柔问她,“公子要听什么曲儿?”
清宁又灌一口香片茶,“你随意。”
她这笔墨不通的人并不是真正来听曲的,倒在女子香软的绣花床上就枕着胳膊睡下。莺莺聪明地不去打扰她,静静在桌旁拨琴弄曲。
清宁问她,“刚才那位爷是不是常来?”
莺莺笑着说,“他不怎么来的,他看不上奴婢,奴婢也看不上他,他这小孩子哪有您风雅幽默?”
清宁不置可否,她今年也才十六岁呢,如果说他是小孩,她也不逞多让。
莺莺一首《莫愁乐》弹的疲懒又困倦,清宁不知不觉睡过去,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看见四皇子提着一把剑刺穿她身体,可是她没有死。
四皇子问,“你为何没死?”
清宁笑起来,“你摸摸我胸口。”
四皇子大吃一惊,“你居然没有心跳。”
清宁便说,“那是因为我的心已经挖去扔了。”
四皇子道,“人没有心怎么可能活?你莫不是个死人?”
清宁摇头,“你看。”
他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一只野狗在撕咬什么东西,血淋淋的,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是一颗滚烫的心脏。还有心跳。
清宁说完感觉心脏一阵剧痛,仿佛真的被狗撕咬成千丝万段。
她从梦里猛然清醒时还能感觉到真实的窒息感,手忙脚乱抚摸胸口,发现这颗心还安安静静在胸膛跳动,这才放心起来。
抬头时屋内已昏黄,一点烛火跳跃在油灯上。清宁看见莺莺站在床头看她,她似乎颇为无语,“怪我琴技太差,不能让公子满意。”
清宁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说自己最近失眠,就是来听姑娘弹琴助眠的。
好在莺莺和她认识也有一两年,挑琴的动作也漫不经心的,又奏了一曲梅花落。
清宁调笑道,“姑娘怎么弹这样让人伤心的曲子?”
莺莺叹气,“因为这世间全是公子这般负心人。”
清宁看她情绪不高,知道这就是催促她走了,正巧外面天色渐暗,清宁一觉醒来虽然有些忘记梦中情景,但听过小曲依旧觉得神清气爽,收拢好衣服准备离开时,回头看见莺莺欲言又止看着她。
清宁想了想,从钱袋子里摸了些银子给她。
莺莺垂着睫毛道,“不是为了这个,过几日就是评花榜,请公子到时候来捧场。”
清宁记忆力历来和她感情不错,因喜欢她知情识趣,闻言笑起来,“这有何难,但口头说没用,你不如给我留下些信物。”
莺莺给了她一朵绢花,放在匣子里。清宁便拿了匣子又嘱咐她,“如果我没来,你就遣人到谢家,就说找谢家表三少爷。”
谢家只有七位少爷,从没有表三少爷,但她和门房通了气,只要和门房那里一说,就都知道是她。
莺莺神情微动,笑着应了。
第6章
清宁被噩梦搅了心情,也不想继续流连章台,遂牵着马回了谢府。
到前院时正巧遇见大夫人,她穿着一身深红色裙裾深衣,耳垂分别垂着珠光宝气的耳环,四十来岁的人看起来不过三十来许,有大家太太的雍容华贵。
大夫人是谢家大爷谢思霄的原配,十六岁时就嫁入谢家主持中馈,虽然有时候有些小心机但行事还算中正,她对大夫人感情也算马马虎虎。
她上去行了礼,大夫人看了她一眼,十分慈爱地笑道,“上哪玩去了?”
清宁面不改色撒谎说,“去逛了城北那个书局,老先生家又出了几本好书,还有几本不知打哪儿来的棋谱,改日就给舅舅看看。”
她嘴里的舅舅就是谢家长房长子、谢家如今的掌权人、大夫人的夫婿谢思霄。谢思霄如今官居大司马,如日中天,却依旧很宠爱清宁。
大夫人点头道,“你可别一起给他,上次你给那几本什么棋谱,他看入迷居然忘了是休沐日,早上骑马去上朝,等到回来还埋怨我,可把人笑死。”
清宁刚点头答应,大夫人又道,“这书上怎么有脂粉味儿。”
清宁一僵,这些书先是放在莺莺桌案上的,她吃茶的时候翻了几页觉得合胃口,后来顺便揣在怀里揣回来,没想到大夫人鼻子这么灵,顺嘴就揭她的底。
她在心里默默给老先生告了一声罪,小声说,“我从他抽屉里抢走的,大概是他私藏……”
大夫人脸上神情果然变了几分,骂了一句“老不正经”,幸好这会儿她的大丫鬟珍珠走了过来。
珍珠行了一礼,“前院已经修整好,匠人移了些花儿进去,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谢家院子足有半条街那么宽,前院住着家里老少爷们儿,时常有初来乍到未租房的客人客居于此。
注意到清宁眼神,大夫人开口道,“家里新来了客人,老爷让我腾间院子。”
清宁好奇问,“是谁?”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是施家那小子,他今年要游学,暂且在谢家寄居。”
清宁正兴致乏乏应了一声,却忽然想起一事。
施家是大夫人舅家,与谢、崔等在金陵城中齐名,但施家这两代十分落魄,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施云台,勉强算她的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