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爷,这是一个关于侵略与反侵略的战争……”
听她说要讲剧,他下意识蹙紧了眉,欲要开口制止。她曾在明武堂给护卫们讲过所谓的武侠剧,他是知道一些的,但并不感兴趣。所谓江湖在他看来纯属无稽之谈,除了崇尚匹夫之勇的莽夫之外,怕也没人会喜欢这等奇异怪谈。
可待睁了眼,见她带着小心,仰着她那张染了灰的绯红脸庞,有些忐忑又有些讨好的小声儿讲述时,要制止的话就止于了唇齿间。
感受到了对方的默许,时文修那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了。
精神也为之一震,说话的声儿也渐渐稳了。
为了能给对方呈现一个精彩完整的故事,她竭尽全力回忆着剧的情节,尽量将每一集的精彩点都点出来。当然,为了贴合这古代社会,她将里面的枪支用弓箭来替换,大炮用投石机来替换,至于轰炸机……她绞尽脑汁后,觉得能掠过就掠过,实在不行的话,就勉强选用风筝。
禹王本也没兴趣在听,想着待她说上一会,就让她退下。可随着她这故事的讲述,他不知不觉的,渐渐的竟也听进去了。
民族仇恨,家国情怀,壮士慨歌,疆场豪情,诸此种种随着她的娓娓道来,让人听了确是有些触动。不过瑕疵也是有的,譬如被她夸大的弓箭威力、投石机的投掷射程、以及那让人无法理解的,风筝?
他蹙了眉,几番都想出言打断,可看着她讲剧的时候双瞳熠熠生辉,整个人焕发别样生机的模样,不知为何就忍下了。
随着剧情的深入,她也开始投入状态,情真意切的讲述在那个特殊时代,发生的悲壮慷慨的故事。讲到最后,她压根不用特意的去投入感情,出口话语里带出的情感已全是发自内心。说到侵略者的恶行,她生怒,痛恨,说到百姓遭遇的不幸,她沉痛,哀伤,最后说到抗战士兵如何血战沙场,慨然大义,高喊着国家万岁与侵略者同归于尽时,她已经红了眼圈,哽咽难言。
“对不起主子爷,我失态了。”她忙停住,偏过了脸,暗暗吸着气缓缓。
讲武侠剧时她代入感还稍微差些,可讲抗战剧就不成了,一讲起来她脑中忍不住就浮现出那些或惨绝人寰或悲壮的画面来,没能当场哭着痛骂敌人两句,都是她忍得好。
禹王不动声色的看她。
他从未见过哪个说书人能这般情真意切的,双瞳里那痛恨的光是真真切切的,仿佛那所谓的民族仇恨确有其事,而她也恰在其中。
“你口中的那侵略者,倒与蒙兀人多有相似。”
他突然出声,深沉的眸光似有如无的落在她面上,“他们经常滋扰边境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穷凶极恶,恶行牲畜不如。这几十年来,惨死在他们手上的百姓,不计其数。”
时文修当然听不懂话里暗藏的试探,闻言,她却只是将其迅速与当初侵略自己国家的敌人等同,当即痛恨的两眸都似要着了火般。
“主子爷,我从来都相信,邪恶是压不住正义的。”她水润的乌眸诚挚的看向他,没有慌乱躲避,只有专注认真:“此行我们是正义之师,定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主子爷,我也相信,边城百姓也在盼着大军过去,届时军民一条心众志成城,肯定会大败蒙兀军!主子爷,我们定会大获全胜,顺利凯旋而归的!”
她的双瞳微带水光,纯粹生辉的宛如灿阳。
这一刻,他似乎能对张宝的心情理解一二,明白了为何见惯了世事人情的张宝,能三番两次的出言袒护她。面对此刻她纯真璀璨的双眸,他是真的有那么几个瞬间,相信她确是撞坏了脑袋忘却从前事。
但也仅此而已。
微沉了眸,他挥手令她退下。
在她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后,他抚案起身,踱步至矮方桌前坐下煮茶。
茶杯沿凑近唇边的那刹,他突然在想,那老九究竟是拿什么笼络住的她。
走出军帐的时文修中途遇上了葛大瓦。
葛大瓦惊异的看着她,问她的脸怎么了。
“怎么了?我脸有什么问题吗?”她摸着脸,有些不解。
葛大瓦就咧着嘴给她比划着形容,此刻她的脸就如一个大墨盘,上面冲刷着几道灰沟渠,可有意思了。
时文修这方猛地想起,先前在吹木绒时被喷了一脸灰,还没来得及洗就被人提溜到主子爷跟前听训。
想着自个就是顶着这么个大灰脸,在那主子爷跟前慷慨激昂的讲着剧,她的脸就忍不住红了白,白了青,青了黑。
这般脸色变幻了好一阵后,她渐渐的又恢复如常。
其实她觉得也好,大概见了她毫无形象的丑模样,那主子爷也不大再会对她起什么念头了。倒也不会再让人心生困扰。
原地呆立了会后,她与葛大瓦打声招呼,就离开回了自己的帐篷。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接下来的行军路途中,那主子爷竟经常唤她去他帐里。纵然只是唤她过去说书,可他看她的深沉眸光、还有偶尔几次亲昵的举止,每每都让她方寸大乱。
第32章 准备
冬雪刚过,外头一片严寒,呼啸的寒风吹刮的旌旗猎猎作响。
军帐厚实的帘门隔绝了外面的寒风,燃烧的几个火炉徐徐朝外散发着热度,驱散帐内的寒凉,带来融融的暖意。
书案前,禹王手持兵书神色不动的看着,旁边侧对着他坐着的人,则磕巴的细声讲着话,估计讲的什么连她自个都不清楚。
“主子爷……我,说完了。”
细若蚊蚋的声音传来,他遂暂将书搁在桌上,偏眸看她。
“真的?”
“真的。”
她胡乱点头,可刚一动,本就挨近他腿侧的双膝,就不可控制的擦过他腿上的衣料,摩擦的碰触让她顿时僵住了身子。
在对方愈发深的眸光中,她手指仓促抠住桌沿,使劲撑着力就想站起来告退:“主子爷,那,那我就先退下了。”
“不急。”他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轻薄粗茧的掌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牢牢将她桎梏在原处。
“冷不冷?”
“我不冷!”
听得他的问话,她反应极大的当即道。
这句话他今日问了数遍,每问一遍就勒令她搬动座下的编藤椅朝他的方向挨近寸许。此刻他们之间近乎没了间隔,近的让她一抬眼就能清楚见到他鬓角发丝,线条凌厉的眉峰,还有俊朗的侧颜。甚至她都能感到他身体隐隐透来的体温,还有他侧过脸与她说话时,那淡淡温热的气息,简直让她慌了手脚,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