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气难得温和,谢长华帮着靖竹裹了厚厚的几层棉衣之后搀着她出门走走,山上很多地方路滑,他不敢冒险带着她去,因此就只在云宫附近吹吹风。
行到云宫前的石子路时,靖竹忽然蹙起了眉头,腹部一阵又一阵痛感传来,她拧着眉头看向谢长华:“陶然哥哥……我……”
谢长华瞧出她神色不对:“是不是要生了?”
靖竹又没生过孩子,她自己怎么可能知道,只能让谢长华扶着自己回了房间,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痛感没有丝毫减轻,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她终于确定下来:“快去叫产婆。”
不需她说,谢长华早已让人预备好了一切。她一开口,产婆丫头们立即鱼贯而入,因为才开了两指,产婆便扶着靖竹在屋子里走动促进生产。
这一胎生的格外艰难。
靖竹正午时发动,一直到第二天午后都没见动静,谢长华渐渐坐不住,让人回云宫取了回生丸过来吩咐产婆给靖竹服下,又让人去熬各种珍稀药草熬至而成的药汤送给靖竹服用,因为这几个月各种药材的滋养,靖竹的身体被养的还不错,因此虽费力,但到底没有危及性命的迹象发生。
谢长华一直在门外等到第三天清晨,才听到婴儿清脆的啼哭声从房间里传出,他呼出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产婆兴冲冲地来报喜:“山主,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岂料她话音才落,房内就传来惊呼。
产婆脸色一变,慌忙把孩子递给谢长华跑进去,里面的却已有人发出声音:“这是……血崩了啊!”
谢长华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他身后的长随见状忙上前来扶,才让他没有摔下去。
产婆没多大会儿又跑出来,一敛无奈慌乱:“山主,血止不住了,沈姑娘怕是……”
谢长华扒开产婆,快步冲了进去。
靖竹躺在床上,面上还是一股苍白之色,眼神里也无甚光彩。
靖竹回想着这两日里发生过的事情,脑海中却不自觉闪过两个月前的一桩事。
她在山上思念谢明端,忍不住央着谢长华待她去看一看谢明端,谢长华禁不住她哀求,终究带她去了。
谢明端一向警醒,靖竹连日赶路之后没敢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唯恐被他发觉,先是到谢长华的在城郊的一处宅邸里歇了一日,第二日才赶到端王府。
谢长华为了防止谢明端发现,特意使用灵术屏住了靖竹的气息,只是谢明端似乎还是有所察觉,在靖竹出现的一刹那立刻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谢长华道是不妙,便拉着靖竹赶忙离开。
即将离京时谢长华特意去太子府查问替身今日事宜,靖竹就在府邸里等他。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接近,而后谢长华从凌云山带来的护卫就来禀告,说有一位叫沈靖玉的姑娘求见。
靖竹觉得兴许是自己和谢长华从端王府出来时漏了什么马脚,好在她失踪之事并没有外传,沈靖玉应该还以为自己仍在端王府中,见了自己应该不会起疑。自己见她一面并不触及凌云山的法度,便让护卫请她进来。
小姑娘穿着一身浅碧色夏裳,款款步来时终于有了大姑娘的气韵,靖竹夸了她两句,沈靖玉便笑嘻嘻地拿出了一个油纸包递过来:“长姐,这个是我刚才从街上买来的芙蓉糕,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一尝?”
靖竹低头看了一眼纸包中的糕点,鼻翼动了一下,并没有察觉什么不懂,便笑着接了过来吃了一口。
沈靖玉见她入口,又微笑着说:“长姐,你有没有听说最近原来的李大夫人去世了?”
靖竹诧异地看向她。
“听说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我去探望她时正好赶上她要咽气,她嘴里吐着白沫却不肯闭眼,还对我说什么‘帮我和大小姐说一声对不起’什么的,长姐,你说,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靖竹垂下眸,片刻后眼神淡淡扫向面如春风的沈靖玉,见她竟毫无躲闪地回视自己,一股凉气莫名从脖颈处传了出来。
记忆渐渐回笼,靖竹微微阖着眼,想起自己闲时传授给沈靖玉的经验,心中只余下一声叹息。
“不管是什么样的草药其实本质上都是要有气味可循的,只是也一样东西,任凭是再高明的医者也不能感知,这位草唤作无名,虽然是无名草,但是只要被人服用就会在人体里埋下剧毒,有时几个月也不能为人发觉。”
自己随口时一句话,竟被她用在了自己这个亲生姐姐身上,她精明了一辈子,竟被自己的妹妹给坑了一回,真是蠢到家了。
谢长华站在床前,对上靖竹已经失了神采的小脸,心狠狠地揪成一团,身上似失了气力,“竹儿。”
他用很轻的语气唤她。
靖竹抬起头看向他,唇畔扯起一抹淡如云烟的浅笑:“陶然哥哥。”
“我的孩子还小,请你把他送到山下,让他爹爹照顾。你记得告诉谢明端,我不要求他为我终身不娶,但我希望他三五年你不要再娶妻,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儿。若是他真的再娶了,就不要到我坟前探望了,我看了会伤心。”
“说什么傻话。”谢明端凝着她:“傻丫头,我不会让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