珲州的水源都来自于城外五里的一条大河,百姓们洗衣服的水也大多来自那里,饮用水量少些,来自城中唯一的一口井。但是自从疫情爆发后大家洗衣服就再也不敢去城外取水了,像这妇人家里这样谨慎些的,甚至连家门都不怎么出,家里的衣服和脏了的衣物都堆攒在一起,珲州不富,一户人家大人孩子一年到头能有几件衣服?还不是换了一件衣服就把旧的扔到一旁堆攒着,等到实在找不出更干净的衣服时便换上,更有甚者,靖竹走近时还闻到那孩子身上的衣服都已经隐隐散发出汗臭味,这对于一个身患风寒的幼孩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情。
“瘟,瘟疫?!”夫人闻言双腿一软,竟直接坐到了地上。
靖竹看着她这样子实在不忍心,蹲下来靠近妇人,抬手为她诊了脉:“按照孩子的病情来看,时日已经不短了,您现在还没染上疫情已经是幸运,接下来我会请人将孩子单独隔离,我和师父回想尽一切办法来医治好他。”
“隔离?”妇人缓缓地转了转眼珠,紧跟着便发疯一般猛地推开了靖竹:“不行!我的儿子还好好的,他还没得瘟疫,你们凭什么把他带走?!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
靖竹未设防,结结实实被对方推到了地面上,臀部被撞得生疼,谢明端没来得及扶她,现在见她眉心紧蹙顿时气得不轻,扶着她站起身后便欲发作,靖竹却拉了拉他袖口,默默地朝他摇了摇头。
“昨天的那女大夫来的时候说我家娃娃根本没啥大毛病,养两天就能好的,怎么就偏偏你来了就说我儿子得了瘟疫,你这人一定是胡说八道,想要骗走我儿子的坏人!”夫人摇着脑袋靠近她:“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安了什么坏心,我儿子好好的你为什么说他有瘟疫!”
靖竹被谢明端扶着,臀部那块骨头还是摔得生疼,眼瞧着夫人神色越来越不对,忙推了推谢明端的胳膊:“你快把她打晕。”
谢明端听话地抬手,手刀落在那妇人后颈上,夫人眼睛一翻,立马闭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谢明端看了眼那妇人,回眸示意衙役过去扶她,又对靖竹问:“要不要趁着她昏迷,把那孩子带走?”
“我看她这样子不对,等她醒来之后看看情况吧。”靖竹对谢明端道:“我看她眼下这个状态,醒来之后要是发现孩子不在肯定会发疯的。”
谢明端点点头,靖竹见衙役犹豫着站在妇人身侧不敢上前,稍微愣了愣便明白过来,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递给衙役:“吃了这个,就不会被传染。”
这妇人虽然没有得瘟疫,但是毕竟和孩子朝夕相处,身上难免过了些病气,衙役也是俗人,家中妻儿老小要养活,怎么能做到为了一个陌生人拼上性命,靖竹也能理解他的想法。
衙役道着谢将药吃了,然后扶着妇人到里间躺下,很快走了出来。
靖竹看着他:“你可知道那孩子方才说的吃食都在哪里卖?”
“哦,八宝斋就在这条街中央,现在还开着呢,就是来往的客人少了不少。李老伯的冰糖葫芦倒是好长时间不见出来了,现在应该买不到了。”衙役如是道。
靖竹抬头看了看谢明端,谢明端立刻会意地掏出一锭银子来扔给衙役:“那劳烦你去八宝斋买些可口的点心过来,也算是还了他的心愿。”
“小姐真是心善。”衙役接过银子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小人这就去。”
谢明端四处看了看,只见外间放着一把木头小板凳,他脱下外袍垫在上面,然后拉着靖竹坐下,见她屁股才落上去就蹙了蹙眉头,不由紧张道:“很疼?”
靖竹摇头:“地面有点硬,但是没伤到骨头,回去用药酒揉揉就好了。”
衙役回来后妇人刚好醒来,情绪倒是稳定了不少,只是看着靖竹几人的神情还是很提防。
靖竹实在没了法子,只好和谢明端说:“看她这样子,咱们要是把孩子带走她怕是要和咱们拼命。”
谢明端:“三种办法,让那车夫过来劝劝她,或者强行把孩子带走,又或是命人来此处守着不让出去,算是圈地为牢。”
靖竹:“找人过来看着吧,咱们先回去,我去找师父商量商量这事要怎么处理。”想到先前那孩子稚气的小脸,靖竹也不大忍心强逼。
这一行倒也没白来,好在是明白昨天张思出去的确遇见了事情,要不然也不至于连孩子发了瘟疫这么大的事情都没能发觉。
谢明端想想还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太医署的女医,竟然连寻常风寒和重症瘟疫都分不清楚,她是怎么进得太医署。”
“想来是当时心里想着事情,只看了小孩神色觉得他病情不重就随便开了些药吧。”现在张思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靖竹都不觉得惊讶了,她耸了耸肩:“指着她来发现疫情,还是得靠我们自己。不过这事也给我们提了个醒,瘟疫期间大家都不敢出门,家里也应该都和方才那家人一样,潮湿闷热又不干净的环境极有利于瘟疫蔓延,还是应该派人四处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别的类似情况的病人出现。”
谢明端也早有了这个打算,听了靖竹此言便笑着道:“心有灵犀。”
靖竹推了他一把,抿着嘴角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谢明端看她走的实在费力,索性直接打横抱起了她:“是我不好,没留意那妇人情绪不对,害你受了回无妄之灾。”
“遇见这样的事情,情绪激动也很正常,还是体谅一些吧。”靖竹道:“若是换作我,知道我的孩子得了瘟疫,我也会疯掉的。”
“浑说些什么。”谢明端脸色一冷:“我们的孩子一定是世界上最有福气的娃娃,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什么瘟疫病疾的,沾都不会沾分毫!”
靖竹看着他一本正经的俊脸,脸色不由得黑了黑。
靖竹回去之后将事情经过一一告知了古还春,今日老头子本来打算带着大家伙去各门各户派药出诊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不能再去了,便指挥着大伙该干嘛干嘛,自己跟着靖竹又去了一趟先前的那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