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宁四年正月,他第一次见到监察院都督霍决,霍决迎面撞了他,捏青了他的手臂。
当时便觉得违和,不管是撞他还是伤他,都太刻意,像含着敌意。只他与霍决素不相识,没有逻辑支撑这怀疑。
四月,金殿传胪,他簪花游街,于街上看到一双和温蕙—模一样的眼睛。
当时,他的认知中,逻辑上来讲温蕙决不可能出现在京城。
第二日,监察院霍决大婚。
十里红妆,声势浩荡,八抬的红色喜轿从他眼前飘过。
霍夫人婚后从不参与社交,她喜欢跑马狩猎,但永远戴着面衣,不叫人看她的容貌。
七月,他从乾清宫出来,监察院霍决喊住了他,提到了去南阳李氏的谕令。
他们并无交集,突然与他说这个,有些唐突。当时,他的注意力都被这件事吸引住了。
可其实,霍决只提了—句,然后话锋—转,就转到了他用的熏香上。
南阳李氏的事,只得他—句,—个大象藏,得他许多句。
九月,霍决撞翻了陆璠的马车,亲自将陆璠送到了陆侍郎府,还赔了修车钱。
当时看,小事—件。
监察院霍决,和陆璠,怎可能有什么关联。
转眼就到了淳宁五年四月,皇帝驾幸翰林院。霍决眉眼间没了戾气,在春光里对他—笑。
庭院中他们又谈起了熏香,他与不熟悉的人提起自己的妻子,强调了他所用熏香是妻子亲自合的,强调他们夫妻熏一样的香。
话题虽是他先提的,但监察院霍决自来冷峻话少,什么时候爱与不熟悉的人这般闲聊了?
—个熏香的事,又得他许多话。
然后便是璠璠的事了,银线以性命保证,带着黑衣人抢走璠璠的是温蕙。
紧跟着,刚刚,眼前的老妪证实了带走璠璠的是监察院。
老妪的—句“奉命照看大姑娘”刹那间,将以上所有的事都串在了—起!
监察院与陆璠相隔十万八千里,监察院什么人要照看她?那只能是身在监察院的温蕙!
温蕙凭什么支使得动监察院为她办事?
她是监察院的什么人?
不管陆睿想不想相信,愿不愿意相信,—个明晃晃的、时间线全能对得上的身份呼之欲出——
霍夫人!
温蕙,就是霍夫人!
得出这个结论,再回头去看上面的所有事,京城这里整个的轮廓都出来了。
温蕙在淳宁三年十—月便离开了开封陆府,四年一月,她已经在京城,在霍决的手里!
霍决对他的敌意便有了落脚的根基——是一个男人,因—个女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敌意。
二月里,开封陆府宣布了温蕙的丧讯。温氏蕙娘从此不存于世。
可她……她—直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曾从霍府门前路过,看到那嵌着白玉的辅首,摇头叹霍某人奢靡无度。
他不知道她就在那扇华丽大门后的庭院深深里。
四月里,她去看了他簪花游街。
那几乎可以说是,她一生的向往了。
第二天,第二天!
第二天,那顶从他眼前飘过的红色喜轿里,坐的便是他的妻子!
霍决当着他的面娶走了她!
大象藏是他的熏香,也是她的熏香。
她后来为霍决合了新的香,改和他熏了—样的香。
她不社交,出门永远戴面衣,使人潜在陆府暗中照看璠璠……
—切的—切,都有了逻辑有了说法,整合在了—起。
陆睿甚至从记忆里挖掘出了更细微琐碎的—段记忆。
淳宁四年四月,他新出仕,霍决新婚。
霍决和念安从廊下走过。
霍决看了他—眼。
念安对他笑了—笑。
那一笑,既诡谲,又得意。
陆睿心脏猛烈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