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送给了阉人。
听到声音,谢小姐站起来,身体紧绷。
抬眼看去,却看到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刚洗完澡,穿着撒腿裤,衣襟敞着,露出结实的肌肉。
这是阉人?
是的,是阉人。
长得好看的人常会在第一眼便给人带来好感,亲近感,或者安全感,让人不自觉地便放松了警惕。
但谢小姐没有,因她一看到霍决,便被霍决的眸子摄住了。
下意识就想后退,腿却碰到了床沿,退无可退。只能僵硬着,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走近。
霍决走到了谢小姐身前,低头近距离地凝视她。
脸部的线条很柔和,垂着的眼睫微微颤着,骨架也小,玲珑又纤细。和男人是不一样的。
霍决俯下身去,凑近她的颈子嗅了嗅。
洗得很干净,没有脂粉头油的气味,只有一种淡淡的体香。女子的体香。
女人,到底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又是什么滋味?
昔年,他和月牙儿订了亲。两家的父亲是八拜之交,爹救过岳父的命,岳母又救过娘和大哥的命,是真正过命的交情。
军户家的男孩长在军堡里,乡下俚俗,懂事早。到了一定的年龄,身体便开始躁动。
只娘管他管得很严格,不许他去逛城里的青楼馆子,也不许摸乡下的半掩门子。
“你温家婶婶把闺女交给我,是信我,我不能辜负了她。”她说。
偏月牙儿小他五岁,且有得等。身体强健的少年郎,那些躁动的夜晚真是难以入眠。
哥哥们常看他笑话。有一回,他们偷偷带他去吃了回花酒。其实什么也没做,就去长长见识而已,连爹知道了都没说什么,觉得男孩子家正常。
但娘还是痛打了他一顿。
她发怒:“你是想让我在你婶子跟前没脸吗!以后月牙儿过门了,你再敢去这种烟花勾栏,我打死你!”
他没办法,只能跪下认错,发誓再也不去了,发誓以后会对温家的月牙儿好。
娘打累了,扔了洗衣棒槌,坐在地上喘气。
“连毅,你是全家最聪明的。咱们家的心眼子,全长你一个人身上了。”她说,“我管你最严,就怕你仗着聪明,走歪道。做人,得正大光明,得对得起天地良心。”
可惜娘没有负了岳母,命运却负了她。
而霍决,直到被行了宫刑的时候,都不知道女人到底是什么滋味。
哪怕是,让他留一宿青楼,睡一晚娼妇,让他能知道了女人是什么滋味再净身,霍决可能也没这么恨。
那样的话,就算后面失去了,至少曾经做过一回完整完全的男人。
可惜没有。
他还不知道女人的滋味,就失去了做男人的资格。每想起来,天长日久,夜深人静的时候,怨恨便在黑夜里滋长。
只这恨,断不能落在自己的亲娘身上,那要往哪里落呢?
霍决抬起手,指背轻轻地蹭了蹭谢小姐的脸颊,感受那不同于男人的柔嫩触感。
净了身并不是就完全没有欲望了。若真彻底没了,宫中內侍,作什么还要找宫女对食。
欲望依然是有的,只不像从前,有明确清晰的出口。如今身体里的欲望常左冲右撞,像一头困兽,疲惫咆哮,却找不到出路。
不知何时,那些怨恨和欲望就纠缠在了一起,化作了黑色的野兽藏在身体的深处。
白日里隐藏着,深夜里咆哮着。
霍决问:“叫什么名字。”
谢小姐有自己的名字,但那名字已经没有了意义。她在豢养的小院里,被给予了新的名字。
她声音微颤:“莺、莺莺……”
就像“永平”、“念安”、“康顺”,一样。
霍决问:“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知道,阉人。
谢小姐忍不住抬起眼。
不看还好,一看便被霍决的眼睛摄住。
从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一双眼睛,这么阴戾。积了多少的怨和恨在眸子深处,如今,都投到了她身上。
那个人的指背轻轻蹭着她的脸颊。谢小姐鸡皮疙瘩起满了后颈,内心里恐惧油然而生。
“大、大人,”她因恐惧流泪发抖,“求求……”
“你”字还没说出来,喉咙已经被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