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叔当初走的时候,让儿臣转告给父皇的话,父皇可还记得?”
“赵王叔说,至高位者,必须明白这一点。赵王叔对父皇满心期待,父皇也请别辜负了赵王叔的一片心。”
“父皇!”
元兴帝抚摸金座的扶手许久,叹道:“赵王弟说得对,坐在这个位子上,不能蝇营狗苟。唉……”
最后这一声叹,叹的是长子身为一国储君,却没有至高位者的眼界。
这个事必须给赵王一个交代。内阁也十分恼火,因北疆实是国门,北疆若失守,胡虏能直接打到京城墙下来。从前京城就因为这个,曾经差点迁都。
只这个事,该给谁来办?
若在景顺朝,钦定的案子,毫无疑问就都给牛贵来办了。
元兴帝却犹豫了。
他是极喜欢牛贵的,但内心深处,也始终存在着一分对牛贵的畏惧。他得了牛贵这柄刀,有一种获得了父亲的力量的成就感,但同时也知道,这柄刀太锋利了,不好驾驭。
牛贵能把一个案子办成多大的滔天大案,大家都是知道的。他只怕这个事交给牛贵来办,最后会无法收场,伤及太子。
元兴帝犹豫许久,最终给了赵烺一道手谕。
“你来办这个案子,你素来机敏会办事,记得要办得漂亮些,给你赵王叔一个交代。”他谆谆叮嘱,“但把你大哥择出来。老四,你把这事办好了,你大哥自会感激你。以后爹不在了,你日子好过。”
赵烺心情非常复杂。
跟景顺帝比起来,元兴帝真的是个好爹了。他还是希望儿子们都能和和睦睦,都能善终的。
只大家都走到这一步了,金座就在眼前,谁能放弃得了呢?
他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齐王府,把手谕给了霍决:“我们办得漂亮些,给赵王叔一个交代。”
手谕裱着明黄色的祥云纹绫锦,因是下给亲王的旨意,用的是玉轴。每一处精致的细节,都代表着权力。
霍决将手谕卷起来,握在手中,抬起眼。
“是。”
第122章
元兴三年,京城的人认识了一个新的名字——齐王府永平。
齐王府的永平拿着皇帝的谕旨,代齐王奉旨办案。
这个人手段酷烈,不亚于监察院。他从下面开始着手,一路往上掀,最终把兵部侍郎、工部侍郎都掀落了马,下了刑部的大狱。兵部尚书眼看着不好,自己先上表求致仕。元兴帝给了他一个体面,许他致仕了。
内阁便空了一个位子。
对于经历过许多次腥风血雨的京城来说,这次的事情其实还不算什么,顶多一场小风暴。因波及进去的都是相关的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齐王做事有度,没有牵连无辜。”
但即便这样,刑部的大狱基本上都满了,弄到最后赵烺都有点不安,跟霍决说:“要不然……适可而止?”
霍决知道他担心什么,跟他保证:“绝无构陷,全都查有实证。”
赵烺松了口气。他还是信霍决的。
只他又琢磨了一下,道:“所以……竟败坏至此吗?”
从前他在湖广,也不是不知道吏治败坏,只那干他什么事。他的眼界被限在了襄王府里,只想着跟兄弟争抢利益。
可现在,他的眼界已经高过了许多人。他心中有江山,自然眼睛看到的便是大局,想到的便是社稷。
只要将这江山社稷当成是自己的,再看这些蝇营狗苟,就无法容忍了。
霍决道:“其实,还有别的事。”
他把几份供词给了赵烺看。赵烺看完,面色微变。
“虽是攀咬出来的,也不是不能一起办了,但跟北疆军备的案子又没有关系。”霍决道,“主要还是,涉及的人太多了,这么得罪人的事,现在不适合咱们来办。”
赵烺愠怒,问:“那怎么办?就不管了吗?”
“那怎么成。”霍决嘴角扯扯,“不是还有牛都督呢吗?”
北疆的案子基本上定案了,太子得了个“督查不力”的罪名,从里面择了出来,罚了半年的俸,在东宫闭门思过三个月——这三个月还是从五月里就算起的,因七月里皇长孙大婚,太子必须放出来充门面。
皇长孙娶了肃国公的嫡长孙女为妻。肃国公府也是开国八公之一,老牌的勋贵了。
按说该是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偏办得冷冷清清。
没办法,因七月里,正是霍决查案子如火如荼,天天枷了人往刑部大狱里送的阶段。
且太子虽然从里面择了出来,依附他的那些人可没有这样的好爹护着,宛如大树上的枝枝杈杈,都叫霍决大刀阔斧地砍了去。让太子成了光溜溜的光杆子。
成了婚,便是大人了。
但皇长孙没有住在东宫里。因东宫其实挺小的,就没设计成几代人合住。
正常年月,皇帝有了儿子,很多在儿子十一二岁的时候便立了太子了。少年太子便住在东宫里,一边陪伴父皇母后,一边接受皇太子应接受的教育。
年纪大些,在东宫迎娶太子妃,立几个嫔,生几个孩子,一家子住在这里。等到某一天,皇帝四五十岁突然嗝屁了,太子就原地升级了。
从景顺朝开始就不太对了——因景顺帝实在活得太久了。
景顺帝成年登基,一登基便立了嫡长子作太子。那时候景顺帝年轻能干,一副中兴之主的模样,太子少年聪慧,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