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陆夫人这么说,他便捻须微笑:“她还小呢,也不要太严厉。”
被亲娘嫌弃了的陆睿只好回到温蕙这里,听她讲今天婆媳俩今天是如何讲道理的。
温蕙讲了,道:“你说的对呢,母亲的确是个讲道理的人。”
“那自然。”陆睿道,“道理本就是越辩越明的,你若有不同的想法,直接与母亲说便是。我和母亲,从来都是看谁能说服谁。”
“真好。”温蕙羡慕,“我娘从来都是摁着我把我打服的。”
陆睿失笑,问:“所以,要给我们挪院子?”
“说是西边的一个三进院子,有个穿堂,比这个院子宽敞许多。”温蕙道,“不知道是哪个?”
“哦,那个。”陆睿似笑非笑道,“我原就更喜欢那个。母亲说不像女孩子闺房,给了你这个。”
所以陆夫人一片心,精心给她挑选她觉得更雅致的院子给她,都被她辜负了。
温蕙这次,是真的受到教训了。
已经嫁人了,到了别人家里,真的再不能像从前一样了。便是人家对你再好都不能。夫家和娘家,终究是不一样的。
只这么说着,听起来似乎很悲观似的,其实又不是。
来自不同家庭的人从此以后在一起生活,也不必强势地非要一方随着另一方的规矩和习惯。
人跟人之间,本来就是互相影响,互相迁就,互相妥协的。只“互相”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才有那许多繁琐零碎的龃龉摩擦。
如今陆夫人和温蕙便是做到了“互相”,都各退一步,不去踩对方的底线,互相包容,这小日子自然可以平平和和地过下去。
“那么母亲还罚不罚你了?”陆睿又问。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罚呢。”温蕙说,“反正不绑脚了,也许我继续练功夫。但每天练字从五页变成了十页,母亲还要我跟她学画。她说画和琴,是最静心的事,要我学会静心,不可再毛毛躁躁的。”
陆睿道:“那你好好学。”
“嗯嗯。我肯定!”温蕙表态,“母亲说以前教我的都是些玩的玩意,以后慢慢教我正经东西。只我不大有信心呢。”
因所谓“正经东西”便是琴棋书画,都是需要下苦工的。所以陆夫人没有一上来就给温蕙上手,而是先教了她许多玩乐之事,让她先适应新的家庭,也适应新的亲人。原想着等都适应了再慢慢教起来,现在不过是催发了,提前而已。
陆睿道:“还是那句话,不叫你考秀才考举人的。学这些东西,学会了都是自己的。且还要看天分,真不适合,母亲也不会强压着你学。这等陶冶情操的东西,真压着学才是焚琴煮鹤。你只管放心好了。”
他这么说,温蕙就放了很多心。因为温蕙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琴棋书画的天赋,到时候,她婆婆瞧明白了,自然也就算了。
两个人又一起去看了那个三进的院子,第一进先是个穿堂,第二进是主院,第三进也是后罩房的狭长后院。主院中间左右各一棵大槐树,巨大的树荫几乎覆盖了院子。
院子里的布置相对简单,的确不如温蕙现在的院子雅致,可也十分轩阔痛快,温蕙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温蕙在主院里转了一圈,欢喜得不得了:“这个好,这个好,我在这里练功,也不会有人看到的!”
因前面还有一个穿堂,第二进院子的私密性特别强,不像现在的院子,院门敞开,什么都能看见。
安全起见,她还是道:“银线,去关门。”
因她特意带了棍子来的。她还穿了短打,只不过路上怕人看到,装模作样地外面系了裙子。
待银线关好门,温蕙解了裙子给青杏拿着,对陆睿道:“你退开些呀。”
陆睿便施施然走到了正房的廊下,衣摆一撩,坐在了廊凳上:“来吧,让我看看我们的女侠。”
说实在的,他其实不是太在意温蕙练功夫这个事。因他就和陆夫人是一样的,先天性地便没把武人的功夫当一回事。温蕙练功,因都是在他不在的时间,他也只听说过,却未曾见过。
岂料他调笑声还没落,那一根人高的长棍已经撕裂了空气,挟着风迎面抽在了他面前阶下的青砖地上。
棍身微颤,尘埃飞扬。耳边还回荡着那“啪”的一声又脆又响的回声似的,余韵颤着,绵绵不绝。
陆睿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凝在了那人高的长棍上,顺着往上,看到了握棍的手,压棍的臂。再往上,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温蕙抬起眼的刹那,陆睿被攫住!
因那双眼,没有平日的娇俏顽皮,也没有私下里的春情妩媚。
那双眼中是从小忍着疼摔打凝练出的精气神,含着魂蕴着魄,仿佛全然是一个不同的、从未见过的人。
第92章
这一个凌厉霸道的起式停顿也只一瞬。刹那间眼前虚影晃动,如点点梅花,又如银蛇吐信。
撕裂空气的声音时时响起,普通人的眼睛并不能跟上那速度。只陆睿天生有一双利眼,擅长捕捉。他眼睛眨也不眨地追着残影中那个纤细玲珑的身形。
许久,搓搓手指,可惜,手中此时无笔。
见识了温蕙的身手,回去的路上,陆睿总觉得夫纲疑似有些不振的倾向,破天荒地对温蕙道:“你们习武的人常对读书人有误解,其实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他十分郑重地告诉温蕙:“我会射箭,会骑马也会御车。我们在书院里,每日还有五禽戏和十段锦的晨练。”
温蕙“啊”了一声道:“我记得呢,你和我哥他们去打猎。他们夸你了呢。”
陆睿矜持地“哦”了一声。
温蕙道:“说你箭法还凑合。”
陆睿:“……”